“怎么了?”,費(fèi)洛明薩·尼娜馬上踮起腳尖,像受驚的小貓一樣,怯怯地蜷縮在皮諾克寬闊的胸膛中,大概是毫無防備,她雙手緊緊地蒙著耳朵,往日那般兇蠻強(qiáng)悍的模樣,刷地一下,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皮諾克眼前所看到的這幅小鳥依人的模樣。
“沒事”,皮諾克又驚又喜,驚的是眼前這女子竟然會如此心甘情愿地自投懷抱,喜的是如此一親芳澤也實(shí)在太過容易,他還真大膽,超自然地把人家順手摟入自己的胸懷,就好像他認(rèn)識人家很久了。
酒店的大廳瞬間就坍塌了大半,墻體崩裂,屋瓦墜落,到處都是灰蒙蒙的煙塵,部分地方甚至還起火了。清晨過后的人群雖說不多,但已然是慌亂不堪,住戶們東跑西竄,亂哄哄的,驚恐之聲一片連著一片,像排浪一般四處擴(kuò)散。
“別害怕,有我在!”,皮諾克輕輕地將懷中女子的頭部挨在自己的胸膛中,接著鎮(zhèn)定地從他們周身的那堵氣墻中往四處望了望,他像是找到了一個(gè)什么身影,柔和的目光霎時(shí)變得凜冽,森森地盯著離他們不遠(yuǎn)的一大截已傾斜了的石柱。
“真的沒事嗎?”,尼娜還是不太敢睜開眼睛,她多少有些尷尬,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手掌握成拳頭的樣子,裝著很小心似的,嬌柔地靠在皮諾克起伏鼓動的胸膛上。
“站住!”,皮諾克朝那石柱方向高聲喊了一句,“你好好待在這里”,他將尼娜輕巧地放到一旁,稍稍看了看四周,確保很安全后,又語重心長地補(bǔ)了一句,“放心,我去去就來!”,隨后,便徑直朝他剛才大聲高喊的地方?jīng)_了過去。
那石柱的邊上確實(shí)有人,只不過酒店大廳內(nèi)卻很少會有人注意到他,他隱藏的太好了,除了皮諾克那個(gè)方向,從其他任何角度去看,那都是一個(gè)死角,很明顯,他大概是故意要引起皮諾克的注意,但他只笑了笑,就轉(zhuǎn)身便走。
“站住!”,皮諾克麻利地撇開眼前那些驚魂甫定的酒店住客,“喂,你站住!”,他三步并作兩步,緊緊追在那人身后。
那人哪里在聽,先是停頓了一下,稍稍回頭,只冷冷朝皮諾克望了一眼,又果斷緊了下步子,呼一聲,便匆匆往酒店側(cè)邊的郊野跑去。
皮諾克這回才看清那張臉,假如他不在列車上睡覺的話,這張臉絕對是要讓他吃一驚的,可他那時(shí)偏偏睡著了,不過他后來又醒了,還算有那么丁點(diǎn)兒印象,“呃,這人?”,他疾步邁過去同時(shí),也微微皺眉想了想,“哦,小丑!”,他也徑自朝那郊野趕了過去,“哦,是他!是他!就是他!”,他不斷暗自嘀咕,還加快步子跑了起來。
皮諾克看得沒錯,故意吸引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和尼娜在來卡美特洛城的列車上所遇到的那撥路人——其中那個(gè)高鼻梁的假扮花面小丑的男人,但雖說這男人的那只特別顯眼的藍(lán)鼻子還在,可臉上已明顯卸了妝,只眼圈和嘴巴兩處還留有一些未能及時(shí)除去的彩妝。
“你跑什么?”,皮諾克一路直追,把那男人逼到了一株大樟樹前。
“小子,追得可真快!”,那男人按住膝蓋,躬身喘了口粗氣,“好,果然有種!”
“什么?”
“我說你有種!”,那男人挺直上身,“你有種,這都他媽死不了!”
“你說什么?”,皮諾克丈二摸不著腦袋,糊糊涂涂地,“剛剛那都是你做的嗎?”
“不是!”,那男人連忙抬手擋道,“不是我……”,他謹(jǐn)慎地重復(fù)著。
“死不了?”,皮諾克更糊涂了,眉頭緊皺,“你說誰死不了?”
“你!”,男人伸出褶皺般的黝黑雙手,撐大了眼珠子,驚恐地望著滿臉惶惑的皮諾克。
“我?”
男人不多言語,只低頭嘆了口氣,像是情愿就地被擒一般,垂著臉。
“我?”,皮諾克還是不解,“為嘛我死不了呀?”,他竟天真地接著問道。
“沒錯,我們是來殺你的!”
“殺我?”
“大哥,我沒聽錯吧?”
“錯不了,錯不了,指令上是這么說的!”,男人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胸口,那上面好像有塊放著熒光的小小卡片,滴滴答答的,竟還有些輕微的聲響。
“殺我?”,皮諾克接著愣了兩秒,“就你?”,皮諾克不免撅起嘴,很不以為然,而他心底里更是偷偷地暗自發(fā)笑,“怎么殺啊?”,他挺了挺胸膛,故作鎮(zhèn)定地湊到男人的面前,“來吧!”,他伸直了脖子,高昂著頭,擺出一副相當(dāng)無畏的樣子。
“小子,你別得意!”,那男人也不做什么解釋,臉色倒忽然變得傲慢,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哼!”,他朝皮諾克身后遠(yuǎn)遠(yuǎn)瞥了一眼,“指令又說不殺了!”
“不殺了!”,皮諾克鼓足勇氣,正要再問下究竟,可卻換來這么一句,臉孔刷地又放大了,“不殺了?”
“影!”,那男人略微動了下厚唇,只見片刻間,他的全身如破碎了的玻璃片一般,嘣的一聲,連同那只藍(lán)鼻子,都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半空中,卻飄出一陣相當(dāng)渾厚的聲音,“皮諾克,你不會一直這么幸運(yùn)的,我們走著瞧!”
大樟樹的巨大樹冠忽而發(fā)出一陣抖動,平靜的郊野不禁被卷起一股颶風(fēng),沙塵、雜草、亂樹枝等等,幾乎地面上的一切,倏然之間,都呼啦啦地朝天上飛去,皮諾克被風(fēng)吹得快撐不住身子,只好把一只手撐放在樟樹粗壯的樹身上,另一只手又本能地遮住了額頭部位,但一雙靈性的眼珠子卻牢牢地瞄著剛才半空中那陣聲音傳來的方向。
“大哥哥!大哥哥!”
那半空中聲音還未徹底消去,大樟樹下的另一側(cè)卻也遠(yuǎn)遠(yuǎn)送來一陣甜美而急促的呼喊聲。
“來殺我呀,我就在這兒!”,皮諾克朝半空中狠狠喊了一聲,以示他的嗤之以鼻,接著便扭頭看到身后那飛起中風(fēng)沙中已模糊地走過來一個(gè)人,一身素衣,像個(gè)天使一般,但她的身影卻百般嬌小,而那些還未完全落定的沙塵雜草也非常識趣地給她分出路來。
皮諾克擦亮了眼睛,不禁吃了一驚,她居然就是他在夏爾布多集市碰到的那個(gè)姑娘——辛丹綺。
“大哥哥,別喊了!”,小姑娘氣定神閑,一臉淡笑地站到皮諾克面前,一雙秀手朝兩邊輕輕一揮,“靜!”,她淡定一語,便見那些被卷動到半空中的沙塵雜草瞬間之中均齊刷刷地全掉落到地上,這一下可是讓皮諾克張大了嘴巴,他除了一臉驚訝之外,還是一臉驚訝,足足有半晌的時(shí)間都不曾有其他任何表情。
“那個(gè)人剛才使了影語魔法,大哥哥,你不要害怕哦!”,辛丹綺接著解釋道,“這個(gè)只是我剛學(xué)會的靜語魔法,好玩不啦?”,她看著已近乎呆若木雞的皮諾克,不禁咯咯一笑,調(diào)皮地沖著皮諾克
“是你?”,皮諾克將險(xiǎn)些伸到天邊去的舌頭縮了回來,慌忙閉上嘴,又小心地半張著口,矜持地問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小姑娘也學(xué)著皮諾克的樣子吐了吐舌頭,“我一直在你身后啊!”
“哦,哦,哦,你一直在我身后?”,皮諾克轉(zhuǎn)溜著眼珠子,連連喊了幾個(gè)“哦”字,一張臉幾乎快頂?shù)搅诵恋や艨∏蔚男”羌馍稀?
“是啊!”,辛丹綺倒不害羞,把小臉龐朝側(cè)邊一偏,“就是在你身后哦!誰讓你看到我還往前面跑?”,說著,她便背過身,徑自朝前邁了兩步,“哼,活該!”
“嗯?”,皮諾克連忙追上去一步,“不是你老爸讓你保護(hù)我嗎?”,他板著臉,“哦,原來這么不負(fù)責(zé)任!”,故意陰陽怪氣地昂著頭喊了喊。
“什么嘛?保護(hù)你?”,辛丹綺又轉(zhuǎn)過身子,“哦,原來你都知道我在保護(hù)你,還以為你就是個(gè)大吃貨,什么都不記得了呢?”,小姑娘閃爍著一對亮汪汪的明珠般眸子,嬌媚般朝皮諾克哼了一句。
“哦,我怎么會不知道?”,皮諾克看出她的那種不屑神態(tài),“那么一大團(tuán)烏漆抹黑的云彩,說沒了就沒了,我怎么會不知道?”,他當(dāng)空比劃起他曾在夏爾布多集市所看到的那一幕——所謂的魔鬼樂師對他表演的那一幕。
“哦,你知道!”,辛丹綺點(diǎn)了下頭,像是在表示明白了,“你知道啊!”,她又忽地吐了下舌頭,“原來你一直在裝傻!”,她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猛然間沖到皮諾克眼前,兩撮葉眉刷地一下,便捋直了,硬生生地頂在皮諾克光亮的前額上,“看來,你是不需要保護(hù)了吧,小子!”,她的聲音突然間透露一種與她年紀(jì)極其不相配的成熟味道來。
“不!不!不!”,皮諾克縮著頭,幾乎快把頭縮進(jìn)敞開的大衣領(lǐng)中,他捏了捏手指,才小聲地連連哼了幾個(gè)字,“他們要?dú)⒘宋业模 ?
“殺你?你不是搞定了?”
“不!還會再來的!”
“再來?”
“嗯,再來!”
“你身邊不是有個(gè)女的嗎?”,辛丹綺忍不住偷偷地掩嘴笑了笑,咯咯的,像被石頭格擋的小泉水一般,冷不防,便偷偷地向外遠(yuǎn)遠(yuǎn)流去。
“不,她不信我!”,皮諾克勉強(qiáng)抬起頭,他從來沒有想過夏爾布多的一切會是夢,但直到目前為止,他都未弄明白已經(jīng)發(fā)生的這一切是怎么回事,先是不知所以然地在熱鬧繁盛的夏爾布多集市醒來,接著是被人領(lǐng)去看大家都在說的魔鬼樂師,再接著便是醒來后又趕上酒店發(fā)生坍塌,然后便是他一路追到了這棵大香樟樹前面,這些事情一個(gè)接著一個(gè),都成了一串串的電燈泡,忽明忽暗地閃爍在他的頭腦中,而眼前這個(gè)小姑娘,他像是認(rèn)識了好久,又像是從未認(rèn)識,至于為何又能和她如此打趣說笑,恐怕皮諾克得好好問問他自己。
“她不信你,你就信我啊?”,小姑娘躬身撿起一只樹枝,便在大樟樹下不時(shí)地走來走去,但那如月光般的至純目光卻一刻不停地緊緊盯在皮諾克假作沉思的腦門上。
“嗯,嗯,嗯……”,皮諾克又轉(zhuǎn)動起眼珠子,“信你!信你!真的信你!”
“你騙人!”,辛丹綺嘩地一下,便跳到皮諾克的面前,一只手狠狠按壓在他的胸膛前,“心跳得太快了吧!”,她揚(yáng)起臉,鄭重其事地說道,“爸爸說,心跳得太快了的人滿嘴里盡是謊話!”,她俏皮地說完后,又是咯咯一笑,杏桃型小圓臉上淺淺地露出兩酒窩來。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皮諾克見好說不成,倒耍起賴來,“至少你爸爸說了要你保護(hù)我!”
“好吧,好吧!”,辛丹綺眉角一收,回復(fù)到最開始那種很鎮(zhèn)定的笑容,“那走吧!”,她攤開腳,從大樟樹的樹影下走了出去。
“去哪兒啊?”,皮諾克又沒事人似地抬頭望了望大樟樹巨大的樹冠和方才那種傳出渾厚聲音的半空,又狠狠搖了下腦袋,“那殺我的人要怎么辦?”,他邁開腿,試著跳了兩步,便緊跟在小姑娘的身后。
“回酒店!”,小姑娘可不再跟他糾纏,連頭都不回,只高聲大喊了一句,“回去后再說!”
話音還未落地,她倒是飛也似地在一望無際的郊野上跑開了,就好像一頭剛被從牢籠里放歸了的小羚羊一般,一眨眼間,便撒腿如飛,輕快地都快跑到云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