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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下)柳葉蕭蕭月寒霜

別了那對老夫婦后,林風本想立時就往泉州家中趕,誰知途中山路九轉彎繞,他竟迷路了,在群山中轉了半日多才終于找到官道。其時天色已漸晚,官道上除了不時奔馳而過的驛馬,別無旁人,夕陽斜照之下,獨有林風一人寂寥的身影。忽然一陣扎扎的馬車聲將林風從思緒中喚醒,他抬眼望去,只見身后不遠處有一輛馬車正徐徐而來,馬車一側是一匹大馬,馬上之人一身白衣,隱約可見是個佩劍的男子,等那一行人來到林風身前時,那駕車的馬夫見了林風后輕輕“咦”了一聲,這一聲本來極低,擱常人是聽不見的,林風卻是聽得清楚,不由得回頭去看那車夫,這一看倒是把林風看得愣住了,這馬夫竟是他在荊州楓橋渡遇見的那個跑堂伙計三兩,他又抬眼去瞧那馬上之人,果然是那楓橋渡掌柜白珪,那白珪也瞧見他了,涼薄的臉上微微有些訝色。

林風向他抱拳道:

“白兄,別來無恙。”

白珪只向他微微點頭,便又策馬前行,反而是那駕車的三兩賠笑道:

“林大俠莫怪,我家公子向來寡言少語,并不是有意的。”

林風對白珪的脾性早有領教,也不以為怪,道:

“此處離荊州數百里之遠,沒想到竟在這里遇見你們。”

三兩笑道:

“江湖上盛傳林大俠半年前死在洪州,此時看來江湖傳言當真信不得。”

林風黯然說道:

“是死過一回不假。”

走在前面的白珪忽然回身瞟了一眼三兩,三兩連忙說道:

“林大俠一路小心,小人也該趕路了。”說完,他一揚手中馬鞭,趕著馬車追上前面的白珪。

誰知白珪領著馬車剛走出不遠卻又停住了,從馬車中隱隱約約傳出咳嗽聲,聲音甚輕,但一聲聲咳嗽卻聽得人眉頭直皺,想來那馬車中人病得不輕。白珪策馬靠近馬車,靠著車窗問道:

“又不舒服了?”聲音十分溫柔,全然不似方才與林風相對時那般冷漠。

馬車中有人輕輕回道:

“不妨事。”

白珪道:

“我本不愿你跟我一起同行的,但將你獨自放在荊州我又不放心。”

馬車中人低聲咳嗽了兩聲說道:

“離開也好,我們二人在荊州也是無依無靠。”

白珪道:

“切莫說這種話,你的傷經不起遠路,也怪我趕路趕得急了,三兩,慢些駕車,路上仔細些。”

三兩笑著點頭說道:

“三兩再多個膽子也不敢大意,您放心好了。”

馬車中人忽然猛地咳嗽起來,白珪臉色一變,伸手掀開簾布,焦急地問道:

“你怎么樣了?三兩,停下來!”

林風見馬車中人咳嗽不停,不似一般病人那般咳嗽,倒似是受了什么內傷,當下上前問道:

“白兄,馬車里面這位是受了什么內傷嗎?”

馬車中那人聽見有旁人在,忽然強忍住咳嗽,不再發出半點聲響,白珪見狀回身怒視林風:

“與你無干!”

林風只得退在一旁,那馬車中人終究是忍不住了,又咳嗽起來,一聲重過一聲,怕是要咳出血來了。白珪把住車窗問道:

“先前給你藥有沒有吃過?再吃一粒!”

馬車中人只管不停地咳嗽,并沒有空閑回他的話,林風微微沉吟道:

“聽她咳中火燥之氣甚重,她是否口渴唇焦,有痰不出或伴有血絲,脾火虛旺,常常通體無力?”

白珪驚訝地回身望他:

“你怎么知道?”

林風道:

“練武之人都知道人身具五行之氣,五行不調示之于外便是各種病灶,聽方才車中姑娘咳嗽之聲必是傷了脾胃,而這出手之人必不是尋常之輩。”

他因習練五行養氣訣所以對五行之氣了若指掌,是以一聽見馬車中人的咳嗽聲便能曉得傷了何處。白珪武功雖然不弱,但于這些也只是略有耳聞并不曾了解,此時聽林風娓娓道來,當下跳下馬來,問道:

“林兄可有醫治之法?!”

林風搖頭說道:

“我只能略略說些她的癥由,醫治卻做不來。”

白珪忽然抓住他的衣袖說道:

“你既能說出癥由,定是有醫治她的法子!”

林風沉吟片刻說道:

“白兄可否讓我瞧瞧她的脈象?”

白珪聞言臉上頓時一陣喜色,伸手敲了敲車窗,問道:

“可以嗎?”

馬車里那人遲疑了片刻便從車窗中伸出一只蔥白的手腕,林風知道這馬車中人與白珪關系非同一般,只怕是白珪十分要緊的人,當下沖白珪微微點頭說道:

“林某冒犯了。”

說完,他將手指輕輕放在那只手腕上,只覺這女子手腕看似纖細柔弱,其實筋肉甚為有力,像是常年習練暗器的手腕一般,但又不似尋常暗器高手那般粗壯,若非林風此刻手指就放在她手腕上是萬萬察覺不出的。馬車中人覺出林風手指有異,迅速地抽回手腕,掩身在簾布后面,其實林風本未瞧見她的樣貌,此時她卻怕人瞧見似得又緊扯了兩下布簾。

白珪也察覺出馬車中人的不悅,便低聲安慰道:

“你莫生氣,林兄不是歹人。”

馬車中人始終不作聲,他便又問林風:

“林兄,可有些眉目?”

林風略有些尷尬,說道:

“白兄可知道武功境界之分?”

白珪道:

“家師曾與我提起過,武功分四個品階一品無象、二品萬象、三品入象、四品窺象,當年家師說我若是能入得了三品之境便算是有所成就了,而如今的江湖三大高手也不過二品之境。”

林風緩緩點頭說道:

“不錯,這出手傷人的正是一位三品高手中的高手,從他傷人之氣可看出此人真氣內力已然成形,可化形為物,此人掌力灼熱,掌風霸道,傷了姑娘的這一掌也只是波及,并不是真的要打在她身上。”

白珪聞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道:

“如此說來,他是這一掌是打在別處,偶然傷到了她!若是……若是真打在她身上,她就……”

林風點頭說道:

“正是如此。”

白珪又問道:

“那她……她的傷可有法治好?”

林風微微沉吟道:

“我有三分把握。”

白珪大喜過望:

“多謝林兄!”

車里那人忽然敲了敲車窗,示意白珪過去,白珪貼耳過去只聽了一句便斷然說道:

“柳姑娘,你身上的傷萬萬不可拖延!”

林風聽到這一聲‘柳姑娘’,心中突地一跳,搶上前去猛然間掀開簾布,只見馬車中坐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女子身側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那女子見林風陡然間出現,臉上頓時一陣驚恐。

林風見她并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人,心中不由得一陣陣失望,暗嘆道:“凝兒就死在我我眼前,我卻還這般癡傻,前番那朱智卿借凝兒來騙我,現下我又來唐突人家女眷,豈非太過……太過……”他正思忖間,忽然從身后飛來兩道寒芒,他連忙閃身躲在一邊,閃身之際忽然瞧見馬車中那個女子,暗叫不好,自己是躲開了,這馬車中的女子只怕要被傷著,他慌忙之中從腰間掏出一枚銅板,嗖得打向那兩枚暗器,只聽叮鈴一聲,銅板將那兩枚暗器撞開后勁力不衰,直射向道旁的一根樹干上,樹干應聲而折。

馬車中那女子見了林風擲銅板的這手功夫,驚叫道:

“這是攀云式!你是從哪里學來的!?哼!定是那人搶了門中秘籍!你們殺了門主和主母,現在還要來殺我們么!?”

林風聽的一頭霧水,白珪卻閃身擋在馬車前,冷冷地說道:

“林風!是我白珪瞎了眼!竟以為你是好人!”

方才那兩枚暗器便是他情急之間打出去的,虧得林風將暗器打飛,不然那一雙暗器定會落在馬車里,他正驚魂未定時,又見另生變故,只當林風心存歹意,遂抽出長劍擋在馬車前。

林風連忙跳開丈余,將手攤開:

“白兄誤會了,我并無惡意!我并無惡意!你是……你是金兒……金兒姐姐!?”他將目光落在車中那憤怒的女子身上,這張有些蒼白的臉越發的清晰起來,與十年前柳葉門中那個照顧了自己月余的少女金兒重疊在一起。

那女子也稍稍怔愣,問道:

“你是誰?”

林風上前一步,又被白珪長劍逼了回去,只好焦急地說道:

“金兒姐姐,我是風泰啊!十年前曾在柳葉門中待過幾個月!”

那女子蒼白的臉上忽然流下兩行清淚,單手把住車窗,泣問道:

“你是風少爺?你當真是風少爺?!”

林風急切地點了點頭,那女子驚叫了一聲,身子垮垮地倒了下去。白珪連忙上前攙住,輕聲喚道:

“柳姑娘,柳姑娘!”

林風道:

“給我瞧瞧!”

白珪回身望了他一眼,而后將那女子輕輕地從馬車中抱出來,抱著她來到林風身前,道:

“林風,你若有一點歹意!我定不會放過你!”

林風一邊單手按在柳金兒背后,一邊說道:

“我與她是舊識,早年多承她照顧,我怎么會對她不利?!”

他內力深厚、真氣精純,不多時柳金兒臉色便漸漸紅潤,白珪見他單掌施為便有如此功效,對他雖然仍是十分戒備但也不由得不欽佩他武功修為過人。柳金兒嚶嚀一聲醒來,見了林風便又放聲哭了起來:

“風少爺!風少爺……嗚嗚……”

她哭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聲,又咳嗽起來,林風望了一眼白珪,白珪明白他的意思,抬手輕點了柳金兒的昏睡穴。待柳金兒睡下后,林風不經意抬頭正巧瞧見馬車中那個小女孩,那女孩一雙燦然晶亮的眼睛也瞧向他,林風輕聲安慰道:

“小妹妹莫怕,她沒事的。”那小女孩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天色漸晚,三兩在道旁生起一簇篝火,又從馬車中取出吃食,遞給白珪和林風。白珪望著懷中沉睡的女子,向林風問道:

“你說有三分把握能救她是何意?”

林風道:

“我只是略通五行臟氣變化,她內腑傷勢頗重,我以五行真氣徐徐調養她的身子,若無意外多則三旬,少則十日定能痊愈。”

白珪又問道:

“意外?”

林風緩緩點頭說道:

“不錯,你我都是習武之人,當知道每人所練內力皆有不同,縱使同練一套功法的師兄弟,也因秉性不同而使得內力真氣有所不同。我所習練的五行養氣訣雖然于她的傷勢有幫助,但也有不小的害處,我將五行真氣打入她體內,周游其經脈,她必然不好受,若是稍有不慎她便有性命之危。”

白珪聞言百般作難,最后一指輕輕點開柳金兒的穴道,將林風方才的話說與她聽,柳金兒稍稍定了定神,說道:

“風少爺是信得過的人,他必然全力施為,我就算是死了也甘愿,只是有一件事。”

她話到此處忽然頓了頓,將頭轉向車內,望著那小女孩說道:

“風少爺,這位是寒月小姐,當年你在潭州時夫人生下的小姐,柳葉門遭逢大變,唯有我二人僥幸逃過,若我死了,還請風少爺好生照顧她!”

林風驚問道:

“什么變故?柳大哥和段姐姐怎么了?柳葉門怎么了?”

柳金兒眼中又涌出一片淚水,垂泣道:

“一個月前,我正在府中和寒月小姐玩耍,忽然聽見前院有人慘叫,不過片刻功夫李大姑便來找到我們,要我們躲好,千萬不要出來,我見她一臉凝重,知道是出了大事,便拉著寒月小姐在一個衣櫥中藏住,我只聽得見外面不時傳來門中弟子的慘叫聲,也不知到底來了多少歹人,只戰戰兢兢地的躲藏著。又過了些時候,門主忽然奔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一個人,那人笑著說道:‘柳門主,那個物件你們留著也是無用,交給我也免得柳葉門滅門之禍。’門主道:‘那是當年游龍劍客托家祖保管之物,家祖曾說過此物萬萬丟不得,柳某縱使死在你手,又豈會讓你得逞!?’那人聞言哈哈大笑,而后只聽砰的一聲,像是打散了什么家什,他又道:‘柳門主,既不肯交出來,那么小可便自己動手查找了,是不是在這衣櫥中呢?”我聽了他這話嚇得幾乎要叫出來,虧得寒月小姐拉住我的手才沒出聲,又聽門主叫道:“沒在……咳咳……沒在那里!”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先前是那人將門主打在家什上,將家什也撞爛了,門主也受了傷。那人又笑著問道:‘那么在何處呢?’之后便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我和寒月小姐躲在衣櫥里面緊緊地捂住嘴巴不敢出聲,外面又傳來一陣窸窣聲,而后那人笑道:“原來竟藏在自己身上了,虧得我追你半天。”我只當他得了東西便要走了,正要松一口氣時,他忽然走到衣櫥前面,輕輕拍打了兩下衣櫥,說道:“衣櫥啊衣櫥,你放錯地方嘍!”我以為他發現了我們二人,心中十分害怕,誰知他說完這話后竟直接走了。等我們走出衣櫥的時候,就看見……”

她說到此處時神情頗為激動,眼睛又流出一串淚,一時間泣不成聲,林風聽了方才她口中所述,已經將柳葉門之事猜得七八成,心中又驚又怒,但急欲知道后來之事,便強壓下驚怒,問道:

“金兒姐姐,后來如何了?”

柳金兒擦了兩把眼淚,又說道:

“我們出來的時候,門主就橫躺在屋中,桌椅家什壞了一地,我哭著去搖門主,門主只微微能睜開眼,囑咐我們去荊州找八臂羅漢,然后……然后他就……。等我們出來的時候,發現府中的門人都死了,夫人、李大姑也被害了,剩下的人也就只有我們兩個了。”

林風心中怒不可遏,當年若非柳開夫婦自己只怕早就餓死街頭了,不想當年一別竟成隔世!柳金兒抽泣著又說道:

“我怕那人再追來,便帶著寒月小姐一路趕向荊州,誰知在岳州就病倒了,撐著這身子拼死才到了荊州。”

林風恨恨地說道:

“那人用手掌拍打衣櫥時使了隔山打牛之勁,將你打成了重傷,他料定你定撐不了多少時日才沒來追殺你們……不好,寒月身上可有傷到?”

柳金兒道:

“她倒不曾傷到。”

林風仍是不肯放心,抬手拾起車中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有些抗拒,柳金兒對她說道:

“寒月小姐,他是門主故人,你小的時候他曾抱過你,他不是惡人。”

那小女孩柳寒月才將繃緊的手腕慢慢放松,林風手指方觸到她手腕時就覺不對,片刻后面色凝重地向柳寒月問道:

“你傷得這樣重,為何不說出來。”

柳寒月抬頭瞧了一眼柳金兒微微搖了搖頭,卻不肯說話,林風三人見狀立時明白這孩子的用意,她是怕柳金兒知道后難過,柳金兒驚呼一聲將柳寒月攏在懷里,低聲垂泣起來。林風知柳金兒原是個活潑剛強的女子,今日卻見她一再落淚,可見柳葉門禍事對她打擊十分沉重。

久未說話的白珪接口說道:

“她們二人來到荊州后到處打聽八臂羅漢的事,三兩知道后便來告知我,我便將她們接到楓橋渡,悉心照顧她們,直到五日前,家中傳書要我趕回家,我才不得已帶她們二人上路。”

林風微微驚訝地望向他,白珪點頭說道:

“不錯,八臂羅漢正是家師,家師與柳葉門淵源深厚,是以我知道柳葉門的事后也十分驚怒。”

林風沉默片刻后,對柳金兒說道:

“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們二人死掉!”

他重又拾起柳寒月的手腕,仔細查看她的傷勢,因她年紀幼小,這傷比之柳金兒的傷更重三分,只是她性子倔強,不肯講出來,也不愿讓別人瞧出來,若是再不醫治只怕活不過幾日,林風心中連轉數念,而后沉聲說道:

“寒月,我要傳你一套武功心法,這套武功可壓制你體內的火毒,假以時日定能傷愈,只是習練這套武功后性子會變得十分冷漠,十分怪癖,你愿不愿意?”

柳寒月聞言抬眼瞧向他,問道:

“你的武功可能殺了那人?”

林風點頭說道:

“若你練到絕處,天下間便少有敵手。”

柳寒月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說道:

“我學!”

林風閉上眼睛長嘆一聲,說道:

“這套武功名為玄陰七絕掌……”

白珪見林風要傳武功,知其他人在側是武林大忌,便攙著柳金兒去了別處。

有了柳寒月和柳金兒之事,林風便打消了回風雷山莊的念頭,一路跟著白珪一邊傳授柳寒月武功一邊為柳金兒療傷,他并不知道白珪家在何處,直到進了江寧府才隱隱猜到白珪的身份,他們一直進了城西一座頗具氣勢的山莊中,這山莊規模比之風雷山莊也不遑多讓,山莊之前的大石上刻著四個大字:“冷劍山莊。”

他們剛到山莊前,就從山莊中奔出兩個佩劍的白衣弟子,見到白珪后便上前施禮:

“大師兄,你終于回來了!”

白珪面色冷峻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淡淡地說道:

“我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那兩個弟子道:

“早已收拾好了。”

白珪輕“唔”了一聲便策馬要往山莊里走,那兩個弟子卻攔住林風問道:

“你是什么人?”

白珪聞言重重地哼了一聲,斥道:

“他是我請來的朋友,你們要攔下他嗎?”

那兩個弟子見白珪發怒,只得說道:

“大師兄,這是二師兄吩咐下來的……”

未竟的話被白珪愈見冷厲的臉色給擋了回去,他們便又磕磕絆絆地說道:

“是大師兄的朋友自然……自然沒有問題。”

白珪問道:

“老三可在莊中?”

那兩個弟子低聲說道:

“三師兄還……還未回莊。”

白珪又輕輕“唔”了一聲,便策馬進了山莊,三兩趕著馬車笑道:

“四只蛤蟆眼,瞧不見井外天……”而后便駕著馬車也進了山莊,只氣得那兩個弟子鼻孔冒煙。

白珪領著林風一路往山莊里面走,一直走到一處偏院才停下,而后吩咐三兩道:

“去把兩邊的廂房收拾收拾,我的屋子給柳姑娘住下,我住東邊的偏房。”

三兩領命去收拾屋子,白珪來到馬車前將柳金兒扶下車,道:

“你在這里好好養傷,余下的事不要擔心。”

柳金兒這兩天受林風真氣調轉內傷,雖然體內火毒稍稍遏制,但于她本身并不好受,將泰半的身子靠在白珪身上,費力地點了點頭。

林風要上前抱下柳寒月,柳寒月卻躲開他的手臂輕輕巧巧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誰知落地時稍嫌不穩,向前趔趄倒去,林風趕忙將她抱住,低聲嘆道:

“唉,你這性子真是像極了她。”柳寒月略微不解,抬頭望向他,林風緩緩搖了搖頭,并不為她解釋,抱著她往屋中走去。

冷劍山莊共有三位少莊主,白珪是老大,林風在洛陽城遇見的白珂是老二,出乎林風意料的是,當日他在廬州城外碰巧救到的白珣是老三,這三位少莊主林風都曾見過。而白珪之所以著急趕回冷劍山莊則是因為莊主白先濟幾日前過世了,他回來奔喪。然而白珪在回來后只去過靈堂一次,其余便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半步,他是白先濟的長子,本該守在靈前盡人子孝道,卻窩在自己院子中照顧柳金兒,這就顯得尤為怪異了。但林風不過是個投宿的朋客,這些事雖然瞧見了也不好細問,只悉心教授柳寒月武功,為柳金兒療傷。

在林風住進冷劍山莊的第三日,一個家奴匆匆忙忙的來請白珪,白珪大略問了幾句便面色凝重的離開了自己的小院。就在白珪走后不久,三兩忽然來到林風房中,問道:

“林大俠,金兒小姐的傷勢可有好轉?”

林風道:

“雖然有些費力卻也有些眉目了,再有半月光景差不多就能止住咳嗽了。”

三兩微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寒月小姐的傷呢?先前聽林大俠說她的傷要比金兒小姐重得多,可別出什么岔子。”

林風抬頭瞧了他一眼,道:

“寒月年紀尚小,我不敢用金兒姐姐的法子治她的傷,所以籍著我的獨門武功讓她自己克服火毒。”

三兩搓著手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

林風見他言語遲疑,全然不似之前那個伶俐的伙計,遂望著他說道:

“三兩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三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而后低聲說道:

“林大俠是俠義中人,我家公子雖然先前對林大俠多有冷漠,但他本性并非如此,還望林大俠多多諒解。”

林風聞言微微點頭,知他后面還有緊要的話未說出來,便繼續聽他的話:

“林大俠已經知道山莊中有三位少爺,我家公子雖是大少爺,卻不是正室夫人所出,是莊主未娶莊主夫人前與別人所生,后來莊主娶了夫人后心中仍惦記著大少爺母子,便將他們也接進山莊中。但他們一進山莊便遭到夫人妒視,大少爺的娘親進山莊不過三、四年便過世了,連我們底下人都知道她是被夫人害死的,然而莊主卻從未說過什么,于是夫人便欺凌年幼的大少爺,頭幾年莊主尚且出面制止,后來夫人生了二少爺后,莊主也將大少爺淡忘了,將大少爺丟在這處偏遠的小院中任其生死。后來幸虧大少爺的師父八臂羅漢來莊中作客瞧見了大少爺,才將大少爺從這里帶了出去,再后來大少爺便只在他母親忌日時才回到莊中,直到這次莊主過世,他本不想回來的,可八臂羅漢生前曾囑咐過他不要忘了父母生身之恩,他便趕了回來。”

三兩話到此處忽然頓了頓,而后繼續說道:

“我本以為這次回來不過是走過過場,看過莊主靈柩后便走,誰知事情遠沒有我們想到那樣簡單,莊主過世了,這冷劍山莊莊主之位必要有人接著,大少爺雖無此興趣,但莊主留下遺命要立大少爺為莊主,這就惹來夫人和二少爺的不滿,他們在莊中經營數十年,莊中之人自然都向著他們母子,我們公子卻獨自一人……”

林風聽到此處已經明白三兩此來的用意,微微點頭說道:

“不論其他,單憑白兄救了金兒姐姐和寒月一事,林某便不容他遭人戕害!”

三兩聞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嘿嘿笑了兩聲便告退了。

晚間,白珪回來時一臉的陰霾,抿著雙唇一言不發,林風上前問道:

“白兄可有什么為難之事?”

白珪冷冷地瞥了林風一眼,便向柳金兒的房中走去,走到房門前時他用手在臉上狠狠地揉搓了幾下,繃緊的臉色柔和了不少,然后才敲門輕聲問道:

“柳姑娘可睡下了?”

柳金兒在里面應聲道:

“尚未睡下,白大哥請進。”

白珪推門進去,林風也跟了進去,此時的白珪臉上已經沒半點陰霾,他來到柳金兒身前,低聲說道:

“柳姑娘,咱們只怕還要在這里待些日子。”

柳金兒道:

“無妨,無妨,倒是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白珪回身問林風:

“林兄,她的傷勢如何了?”

林風道:

“先前三分把握,現在有七分把握了。”

白珪臉上微微露出些喜色,道:

“多謝林兄了。”

林風搖頭說道:

“金兒姐姐于我非比旁人,我無論如何都要救她的!”

白珪鄭重地點了點頭而后便出去了,柳金兒蹙著眉問道:

“他可是有什么煩心的事?”

林風道:

“金兒姐姐,你只管好好養傷,別的事無需放在心上。”

柳金兒望著他輕聲笑道:

“誰曾想到,當年的小鬼頭現在卻反過來要安慰我。”

林風也笑道:

“小鬼頭也有長大的一天。”

柳金兒輕輕笑了起來,卻因牽動內傷,又連連咳嗽了兩聲,林風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問道:

“身子還有不適?我這幾日再將自己的真氣稍稍變化,使其與你的內力真氣再多契合幾分,讓你少受些痛楚。”

柳金兒搖頭嘆道:

“我的傷好不好都無妨,寒月小姐卻不能有半點閃失,你一定要答應我,要治好她!”

林風望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柳寒月,點頭說道:

“你放心,她一定會沒事的!”

林風從柳金兒屋中出來的時候,恰巧聽見白珪在同三兩說話:

“他們要等老三回來才下葬。”

三兩怒道:

“山莊中誰不知道,三少爺一出門就是七八個月,他好玩耍,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么地方,莊主過世他也未必會知曉,他們這是在拖延時間,是要找機會害您!”

白珪道:

“他們說的也不錯,老三不回來是萬萬不能下葬的,老頭子雖然對不起我,但到底是對我有生身之恩,師父生前曾囑咐我要時常回來探他,我都不曾照辦,如今他死了,我就該守幾日孝。”

三兩低聲叫道:

“可他們一個個心懷鬼胎,誰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動手?”

白珪冷冷地說道:

“不妨,不妨,他們只管來,我還不會怕這些跳梁小丑!”

林風聽到此處不禁對白珪又多一分敬佩,心道:“這白珪倒不失為一條好漢子!”房中的白珪聽見腳步聲,問道:

“外面可是林兄?”

林風推門進去,道:

“白兄可有什么為難之事?不妨說與林某聽,林某或許可以效一份綿薄之力。”

白珪淡淡地說道:

“多謝林兄好意,在我自家的山莊中怎會有為難事?”

一旁的三兩急道:

“公子,林大俠武功高強,于眼下之事定多有幫助。”

白珪道:

“咱們自家的事何須外人插手。”

三兩還欲辯解,白珪卻說道:

“林兄,天色已晚,還請早些歇息吧。”

林風莫名其妙的碰了一鼻子灰,但對他冷淡的性子早有領教,當下也不以為怪,向他抱拳作別。

第二日,白珪的小院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冷劍山莊的二少爺白珂,他呼啦啦的帶了一大群人來到小院中,立在院中高聲說道:

“早聽聞大哥金屋藏嬌,可不知是哪家千金,竟能得大哥眷顧?”

白珪聞言眉頭微微蹙起,推開門說道:

“不過是個朋友罷了。”

他抬眼望向白珂,見其仍是一貫的喜好排場,左邊是山莊大總管張勁,右邊是一個陌生的蒙面女子,身后則是許多山莊弟子,一眾人將白珂簇擁在當中,比之白先濟在世時還要氣派許多。白珂面容清秀,與白珪頗有幾分相似,只是一雙桃花眼和白珪冷峻的目光很是不同,他見白珪出來,便笑道:

“你我兄弟總是聚少離多,前幾日你回來后,做弟弟的也不曾見過你,不妨今日去喝幾杯如何?我早已吩咐下去,在翠心閣中備下酒菜,咱們就去敘敘別后情誼如何?”

白珪冷哼一聲道:

“今日已算見過了,不必再多事。”

白珂笑道:

“這怎么能算,你我兄弟久未見面,正該對酒高歌暢懷痛飲,大哥說這話豈不是太過見外了。”

白珪道:

“你我情誼如何,你自己心中清楚,何必多此一舉。”

白珂猛然一甩袍袖,罵道:

“白珪!敬酒不吃,可要吃罰酒?”

白珪冷笑道:

“我慣吃罰酒,也不差這一回。”

白珂面色一變,冷哼一聲背過身子去,他身旁的那個蒙面女子忽然吃吃地笑道:

“奴家從未見過大少爺,常常聽下面人說大少爺生得俊俏,今日一看果然是個面如冠玉的佳公子。”

白珪冷冷地望著她,問道:

“你是什么人?”

蒙面女子將腰肢輕輕一擺,道:

“奴家芷娘。”

白珪冷哼道:

“這冷劍山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連云澤四煞這樣的人物也茍且在一處。”

芷娘輕笑道:

“大少爺說笑了,芷娘前些年是在四煞之一,如今卻是改過從新了,大少爺可問問山莊中人,奴家在你們冷劍山莊可曾做過惡事?”

白珪道:

“做與沒做與我何干,此處是我休息之所,你們盡快離開吧。”

芷娘從身后取出一只琵琶,半抱在懷里,道:

“奴家學過幾支小曲兒,若是大少爺不嫌棄,奴家便為大少爺唱一段。”

說著,她也不理白珪臉色,竟自彈唱起來:

“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歌聲婉轉動人,琵琶聲聲凄婉,白珪雖然面色冷漠心中也不禁有些失神,芷娘唱完一曲,又接了一曲: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這是一曲十分香艷的古詞,芷娘唱時,臉上蒙面巾滑落,只用琵琶遮住一半臉,另一半芙蓉面恰巧露在眾人眼前,唇兒輕顫,惹人憐愛。在場之人無不為她的歌聲和美貌吸引住,連白珪也倚靠在門邊怔愣地望著她。芷娘紅唇微微翹起,纖指在琵琶上輕輕撥動,從琵琶的一邊陡然射出三支琵琶釘,飛快地打向白珪,白珪方才雖有些失神,但一身武藝卻是有過人之處,他冷哼一聲雙手展開將三支琵琶釘都捉在手中,冷笑道:

“班門弄斧!”

芷娘見狀吃吃的笑道:

“久聞大少爺是八臂羅漢的弟子,一身暗器功夫非常了得,奴家今天也算見到行家了,只是不知奴家的第四支琵琶釘哪里去了?”

白珪聞言一驚,回身一看窗戶,果然見窗紙被打破一個小孔,這第四枚琵琶釘是打進了屋里,他正要推門進去查看時,忽然聽見屋內有人喝道:

“還你!”

喝聲方落,一枚暗器從窗戶的小孔中鉆了出來,暗器帶起的勁風將窗戶也刮爛了半邊,眨眼間便到了芷娘跟前,只聽蓬的一聲,芷娘手中的琵琶碎成數塊,她的手掌也震得不停發抖。

這一下事出突然,院中眾人都未料到屋中竟還有高手在,這人單憑一枚琵琶釘就將芷娘特制的琵琶打壞,若是這一記打在她身上,只怕立時就要了她的性命。白珂面色微微發白,高聲說道:

“哪位高人來到冷劍山莊,不妨出來一晤。”

話聲落下,從屋中緩緩走出一個中年漢子,這漢子臉盤寬大,一臉風霜之色,冷厲的目光逐一掃過院中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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