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女子咬了咬下唇,低首。
兩日后……
那是快到中午的時候,茜草苑內的院子中,嵐西和一一隔著石桌面對面坐著,石桌上放著一個邊角有些磨損的棋盤,棋盤上一半以上都放著一個個的黑白云子,棋子以某種規律連成了一條條曲折的線條。
他們當然不是在下圍棋,圍棋這么復雜的東西,就算嵐西學得會,她也沒信心教會才四周歲又少根筋的——所以她教他的是容易多了的五子棋,一方面為了解悶,而另一方面也希望鍛煉一下一一的計算、思維以及判斷能力。
她教了一一十天,在那十天中不斷地重復又重復,才讓他勉強算是學會了五子棋,不過雖然說是學會了,可是每次下到后來的結局通常是像現在這樣,輸得一塌糊涂的某娃自得其樂地沿著棋盤的格子把棋子一個個地擺上,擺出一幅幅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圖案。
哎。嵐西滿臉黑線地看著棋盤上那類似肉包子的圖案,無語地想道:她是不是給一一請個畫師師父回來,還比較實際一點?
她嘆氣之后,拿起手邊的書,接著昨天沒看完的地方看起來。
這本書的書名是《神雕俠侶》,但作者不是金老爺子,也不是她嵐西,而是十多年前一個名叫艾過的人寫的,其情節內容大致與她前世看過的《神雕俠侶》雷同,但是少了小龍女被玷污的情節,多了“無辜”的尹志平被虐的橋段。
雖然作者文筆平平,但嵐西還是看得津津有味,一方面是因為日子無聊沒有其他娛樂,而另一方面卻是想從這本書中看看作者有沒有可能在文字間透露他前世的事。
這是一個充滿穿越者的世界。
嵐西到這里后的一個月就發現了這個驚人的事實。這雖然是一個未知的大陸,未知的王朝,但在歷史上卻留下了很多穿越者的痕跡,三書五經以及各個朝代的部分名詩名詞已經有了新的作者;很多普及的食物的名稱和做法也都眼熟得很;玻璃和肥皂已經被歷史上某個沒有記錄名字的男人或女人發明;甚至于五子棋也是黃口小兒都會用樹枝劃著泥地玩的游戲……
這一切讓嵐西不由感慨:幸好她不是什么精通古詩文的中文系才女,更不是什么雄心勃勃打算干一番大事業的女強人,否則怕是要后悔怎么不在五年前的那一天去撞墻算了!想到那一天,便又想到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以及一夜的火熱纏綿……她的臉微微一熱,忍不住拿書擋住了自己的面頰。
“主子,主子……”葉荷熟悉的嬌聲伴著她浮躁的腳步聲穿過了茜草苑的大門。
嵐西迅速地平復了情緒,然后放下了手上的書冊,漫不經心地說:“怎么了?”
“主子……”葉荷說話的同時看了旁邊專心擺棋子的一一一眼,隨即放低聲音,“夢蝶夫人已經到了。”
嵐西微微一愣后,原本悠哉的面孔凝重起來:“葉荷,這些天看緊——不要讓他出茜草苑。”
“主子,有必要這樣嗎?”葉荷覺得自家主子有些草木皆兵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嵐西面無表情地說,“我既不能阻止人家來此清養,也不能避而不見,難道還不讓我能躲,躲著點嗎?”
葉荷從主子的話里聽出一絲酸溜溜的味道,忍不住想:主子不想面對的不會是夢蝶夫人所代表的過去吧?
唯恐說錯話刺激到嵐西,葉荷不敢再說什么,同時,她也在嵐西的命令下,減少了外出茜草苑的次數。
當天下午,在嵐西喝著自制奶茶,葉荷陪著一一在一邊擺棋子畫的時候,茜草苑迎來了五年來的第一次訪客。
這訪客正是夢蝶夫人和她的丫鬟夏露,她們身后還跟著誠惶誠恐的王總管。
夢蝶夫人低聲對王總管說了幾句,王總管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丫鬟夏露還是跟在身后。
雖然這只是兩個女子,但在嵐西眼里卻是兩只老虎,她無奈地自石凳上站了起來,算是恭迎。
夢蝶夫人蓮步輕移地慢慢走來,而嵐西也有機會仔細打量前方這個陌生卻又似乎有一兩分面熟的夢蝶夫人。
她是一個典型的古代美女,二十余歲的樣子,烏發如墨,肌膚如玉,嬌美處若粉色桃瓣,舉止處有幽蘭之姿。她身穿一襲淡紫色的散花裙,外罩繡花白紗袍,腰間用銀紅的軟煙羅帶子系了一個蝴蝶結,行走間,軟煙羅隨風而飄,輕盈翩躚若飛花。
打量對方的同時,嵐西往前走了幾步,正想屈膝行禮,卻聽對方溫軟熱情的聲音傳來:“姐姐。”
這一聲聽得嵐西一下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無奈地露出惶恐的表情,急急道:“夫人切莫如此,嵐西擔當不起。”因為焦急,她的聲音似乎比平時還要粗啞了一分。
夢蝶夫人聞聲一愣,臉上寫滿訝色:“姐姐,你的聲音怎么……”
嵐西抬手在喉間摸了摸,眉眼間自然地流露傷感:“幾年前生了一次重病,傷了嗓子。”
“姐姐可有找大夫好生看過?”夢蝶夫人看來一臉關懷地問道。
“大夫說,治不好了。”嵐西簡單地答道,話鋒倏地回轉,“夫人,請莫要這般喚嵐西,嵐西真的擔當不起。”
“什么擔不擔當的,”夢蝶夫人抿嘴一笑,巧笑倩兮,“我以前也是這般喚姐姐的。”
“今夕不同往年,夫人還是喚我嵐西吧。”嵐西堅持道。
夢蝶夫人靜靜地看了嵐西許久,然后突然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那小妹就放肆叫姐姐一聲嵐西了。”
嵐西只是抿嘴笑笑,然后伸手做請:“夫人,請這邊坐。”她指的是石桌旁的空位,剛剛她們說話的當口,機靈的葉荷已經把一一從石凳上抱開。
“嵐西,這就是那個孩子?”夢蝶夫人的視線順著嵐西的手勢正好落在剛才被葉荷抱開的一一身上。
嵐西點點頭:“他叫……”
“相貌生的真好。”夢蝶夫人彎下腰看著一一圓圓的臉蛋,手指伸了過去。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碰上一一的臉頰的時候,一一不留情面地撇開了臉,然后小步地躲到了葉荷的身后。
夢蝶夫人尷尬地停住了手。
嵐西見此,趕忙道:“夫人,不好意思,這孩子沒怎么見過生人,所以怕羞得很。”
“沒關系。”夢蝶夫人優雅地直起了身,看來毫不介意地與嵐西微笑,“嵐西,你我相識多年,你不必與我這么客氣。”
嵐西只是笑笑,卻沒有應聲。
夢蝶夫人在嵐西的對面坐下后,嵐西跟著也坐了下來,并吩咐葉荷:“葉荷,還不看茶?”
葉荷應聲之后,就抱著一一退到后面的小廚房去了。
而夢蝶夫人看著棋盤上凌亂的棋子,笑問:“剛才在下棋?”
嵐西搖搖頭:“只是一一在棋盤上擺著棋子好玩而已。
夢蝶夫人繞有趣味地又端詳了一番,抬起頭來,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低聲道:“我聽王總管說,一一他似乎……”
“興許是他在送子娘娘那里落了點東西,所以現在學什么都比別人慢一些。”嵐西不想從別人嘴里聽到令自己不舒服的詞語,便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說道。
“送子娘娘?”夢蝶夫人突然眉頭一動,“我聽說漓城城西有個寺廟,里面的送子觀音廟靈驗得很。嵐西,你若是有空,不如明天陪我去拜拜如何?”
嵐西點頭應承,同時問道:“明日何時?”
“辰時三刻如何?”夢蝶夫人頓了一下,突然說,“也帶上一一吧。”
嵐西笑笑地搖頭:“還是不了。這孩子一出門,什么都要看上一眼,帶上他,半天功夫也到不了城西。”
“也罷。那種地方小孩子恐怕也不喜歡。”夢蝶夫人說著,略帶倦意地打了個哈欠。
見此,嵐西趕忙露出關切的表情,輕道:“夫人趕了幾天路,怕是辛苦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免得累出病來。”
“那我就先告辭了。”夢蝶夫人說著起身,她身后的丫鬟機靈地上前扶住她。
“夫人慢走。”嵐西將她送到門口。
兩位客人離開后,嵐西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呆,這時,葉荷端著托盤走了過來,一看院里只剩下嵐西,便陡然放松下來,聲音再度恢復活潑:“主子,她們走了?”
嵐西點點頭。
“早知道我就不泡茶了。”葉荷看著托盤上的茶壺,有些后悔地埋怨。她正想把茶再端回去,卻被嵐西從后面叫住。
“葉荷,等等。”
“主子,有事?”葉荷轉過頭來,揚眉問道。
“你知不知道夢蝶夫人為什么突然要來漓城?”嵐西微微擰眉,所有所思地問。
葉荷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異芒,半垂下眼瞼,聲音下意識地拔高:“不是說是來清養的嗎?”
“清養?”嵐西一面向石桌的方向走來,一面略帶諷刺地勾唇,“我可看不出她有哪里需要清養的?五年了,足足五年了,她為什么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來漓城?”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沒有發現葉荷的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