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是眼前這個男人給她惹來了這么大的麻煩,想到今天與他的會面有可能引來柳煙更瘋狂的行為,嵐西頓時就有一種沖動,想要告訴眼前這個高傲的男人:柳煙出現了。
她氣勢洶洶地抬起頭來,幸好這時男人淡淡地給了“免禮”二字,一方面讓她抬頭的動作顯得并不突兀,另一方面也讓她一下子冷靜下來:除非這個男人愿意一勞永逸地解決柳煙這個問題,否則說什么也沒用。而且說出那個晚上的事,就代表她要說出自己那天對柳煙做了些什么……
她堅定地抿嘴,在心里對自己說:她不想引來別人的側目,所以這種險,她不敢冒!
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似乎引來男子敏銳的目光,對方更為銳利地將她又打量了一番。嵐西趕忙恢復原狀,裝出柔弱恬靜的表情,眼簾羞澀地微斂。
“嵐西,”男子低沉悅耳甚至可以說充滿磁性的聲音緩緩地傳來,明明很隨意,卻又透著仿佛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我們有很多年沒見了吧?!?
“五年?!睄刮鳠o比柔順地應道,只是再柔順,也掩不住她粗噶得堪比破鑼嗓子的聲音。
男子的眉頭一動,似乎是微微地皺了一下,然后道:“本王聽王總管說,你的嗓子是病壞的?”
“嗯。”嵐西簡單地應了一聲,本不想再說什么,但想想后,還是恭恭敬敬地補充道,“幾年前一次重傷風,咳壞了嗓子?!?
“你……坐下吧?!?
“多謝王爺。”嵐西規規矩矩地行禮,然后又規規矩矩地小步走到側邊的客位上,雖然想挑離門檻最近的座位,但還是不情愿地坐上了最靠近某人的那張椅子。
待她坐定后,某人再次開口道:“嵐西,這些年來,你可好?”
聽到這個問題,嵐西心里覺得好笑,心想:難道他還想她對他抱怨哭訴一番?雖這般想著,但嘴上卻是軟言應道:“謝王爺關心,嵐西甚好。”
“那就好?!彼馕渡铋L地說了句,接著喝了口茶,話鋒一轉:“嵐西,本王這次來還帶了三個客人來,你可知道?”
嵐西雖然不知他何以有此問,但還是乖乖地如對方所愿地答道:“嵐西從丫鬟口中聽說過此事。”
“你可在這小筑之內見過他們?”他緊接著又問。
嵐西大概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無奈地搖頭:“不曾。”在他看不到的一邊,她重重地用手指捏皺了體側的裙子,壓抑住貧嘴的沖動。
“真是可惜。”對方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話,一雙犀利的鳳目高深莫測地看著她,“其實你也認識他們的。本王聽夢蝶說,你和她曾經在城西的寺廟里遇上過他們?!?
嵐西眨了眨眼,然后十分配合地露出恍然大悟狀,低呼:“原來王爺的客人就是那位姑娘和她的兄長。真巧啊?!彼鞠肟吞椎卦僬f些什么,但不想提及——便又收了嘴。
龍御風顯然是對嵐西的回答很不滿意,雙目微斂,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頓了一下后,才道:“本王聽夢蝶說,你和他們似乎不是初識,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看來這便是他這次叫她過來的目的。嵐西輕抿著嘴唇,嘴角從始而終都掛著淡淡的有些客套的笑容,心里為那以前的“嵐西”不值,卻也同時放下心來,在于她的立場,她還是希望少跟這個六王爺糾葛。
她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心里卻在頭痛該怎么跟這位王爺解釋那一天的事。她不想提醒王爺一一的存在,但更明白她不能對王爺撒謊。那一天發生的事并不是什么她一人知道的秘密,如果王爺有心確認,有的是途徑。
她心里充滿遲疑,可又知道她不能一直沉默下去,于是無奈地把那天在甜品鋪門口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并盡量把提及一一名字的次數縮減至一。
龍御風一邊聽,一邊將茶杯捏在大手里把玩,看似悠閑,但他那烏黑專注的眼眸卻暴露出他的在意。在嵐西說完之后,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貌似隨意地問道:“你覺得那位鳳姑娘如何?”
嵐西聞言楞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好笑,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口中的鳳姑娘十之八九是未來的準王妃,她又不是瘋了,又怎么敢對王爺說王妃的不是?她嘴角細微地一撇,露出隱隱的諷刺,但又聰明地將嘴邊的笑容放大,一下子便掩住了那抹諷刺,笑著夸贊:“那位鳳姑娘真是又漂亮又好心?!边@話不是謊話,所以她說起來也不費勁……忽略那位鳳姑娘不知是巧合還是蓄意地接近,那姑娘確實是個好人,至少對一一不壞。想著那鳳姑娘對著一一時溫柔的表情,嵐西突然覺得她也許有希望在這秋意小筑再白住一段時間了。
“既然你對她頗為贊譽,那本王接下來的要求應該也不至于太過唐突?!饼堄L似乎是等著她說那些話,氣定神閑地看著嵐西,道,“鳳姑娘今天有些不適,這男女授受不親,本王不便過去看他,不如就由嵐西替本王去看看她如何?”
嵐西一時語結,她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樣,也自覺摻和不起,于是半垂下頭,一臉為難地訥訥道:“王爺,嵐西身份低微……”她想問為何不由夢蝶去,但想著少說少錯,最后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你兄長如今是個四品的武官,你又怎會身份低微?”龍御風淡淡道,“本因由夢蝶前去探望,只是她這些天水土不服,身子不適,不好把病氣傳給鳳姑娘?!?
嵐西雖然不屑對方用她兄長如今的地位肯定她的身份,但話說到這份上,她似乎不得不答應,否則便顯得她既不識情趣,又不知感恩,于是只等恭敬地起身應承下來。
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同時原本放松的眉目皺成了一團。她又該以什么身份前往探望呢?
心中還沒得出答案,就聽身后的男子突然揚聲叫住她:“嵐西。”
嵐西只得將表情歸位,溫順地轉過身去,道:“王爺可還有什么吩咐?”
他又沉默了一會,然后說:“嵐西,本王以前說過的話仍然有效,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本王可以給你一筆銀兩。無論你想回你兄長那里,還是……都不成問題。”
嵐西的眼皮不詳地抽dong了一下,心道:難道她剛才高興得太早了?真的如她最初所想,新王妃過門前,真假情婦們都得下臺?
她想了想,覺得以這六王爺唯我獨尊的個性,若真是要她走,也不會用這種詢問的語氣,于是便大著膽子說道:“王爺,嵐西暫時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是嗎?”他不知道是否有些懷疑,仿佛要把人穿透的犀利目光霍地射了過來。
嵐西坦然地回視……反正她沒有說謊。
良久后,他突然動了動菲薄的嘴唇,輕聲卻又恰好讓廳內的嵐西聽到地說了一句:“嵐西,你變了?!?
嵐西的心猛地一跳,瞳孔幾不可察地一縮,她直覺地想:難道她剛剛的表現太不“嵐西”,所以讓他看出馬腳了?畢竟他和以前的“嵐西”曾經親密如斯……他不會當她邪魔入體,然后蠻橫地囚她終身,或者讓她烈火焚身吧?……這些年她讀過那么多書告訴她,一切皆有可能。
她想著,渾身頓時繃成了一條直線。她不敢作深呼吸,只得努力地用平常的呼吸調整了一下心律,然后一臉平和無波地看著他,語氣輕忽而悠長:“王爺,五年了……”
對方又看了她一會,終于給了一句:“五年了……”說話的同時,他的眼眸之中如同那變幻莫測的大海一般波濤洶涌了一番,慢慢地慢慢地恢復平靜。
嵐西不想久留,再次欠身:“王爺,容嵐西先行告退。”
對方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嵐西迫不及待地邁出了門檻,向右拐了個彎后,就看到不遠處王總管正在那邊候著。
正好。嵐西不疾不徐地向他走了過去,正欲開口,王總管已經迫不及待地諂媚道:“嵐西夫人,不知王爺可還有什么吩咐?”
嵐西淡淡地看著這個以前從來沒給她過好臉色看的中年男子,沒有趁機奚落于他,只是平靜而若無其事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看得他窘迫得笑容幾乎僵掉,這才慢慢道:“王爺遣我去看看鳳姑娘,但我不知鳳姑娘住在哪個苑,可否麻煩王總管派個人給我領給路?”
“嵐西夫人真是太客氣了,這是小人本分事,怎么算得上麻煩?!滨n魚肚的王總管挺著仿佛五個月的肚子一邊搓著手,一邊過分熱情地笑著,“不如就由小人……”他似乎想自告奮勇,但隨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生硬地語氣一轉,“由小人派小人最信任的丫頭梨香陪夫人前去如何?”
嵐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也沒有興趣作威作福,簡潔地應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