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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鳳姐兒苦笑道:“你當我愿意做這個管家奶奶?不但自己受累,還惹得大太太不待見我!之前也曾與太太說過,或者暫時讓大嫂子協理一陣兒,好說歹說太太到底不同意,說什么大嫂子寡婦失業家家的,到底不好管家,況又有蘭兒和姑娘們要照管!還說什么這府里,通共信任的人,惟獨我一人,姑侄間就該一條心才是……你們說,我還能說什么呢?”

秦氏和平兒一起沉默了,眼下確實沒有其他法子,鳳姐兒又道:“說不得我掙命罷了!”秦氏正要回答,忽見小丫頭子豐兒進來道:“奶奶,林姑娘來了!”說完打起簾子來,果見黛玉一手扶了紫鵑,一手拿了小手爐,搖搖進來了。

鳳姐兒和秦氏忙起身迎上前,相互見禮后,三人一起坐到榻上,鳳姐兒先笑道:“妹妹今兒怎么有空到我這里逛逛?”秦氏也笑道:“有一段沒見林姑姑了,前兒聽得姑姑病了,身上可大好了?”一面說,一面親捧了茶遞與黛玉。

黛玉接了茶,淺淺一笑,道:“已大好了,勞你們費心!今兒來不為別事,只想對二嫂子道一聲謝,為著我的生辰,倒攪得你不安寧,我心里忒過意不去!”鳳姐兒忙笑道:“妹妹說什么傻話兒呢,這原是我這做嫂子該當的!”

黛玉并不答話,只輕執起鳳姐兒的右手,細細診斷起來,眾人不明就里,皆是一臉納罕的看著她。好半晌,黛玉才松開手,笑道:“我小時家里有一位坐館的夫子,精通于醫道,我瞧著好玩,亦學了一些!”頓了一頓,又道:“二嫂嫂別的還好,惟獨氣血不足,若不好生調養,待生產時,怕要費一番周折,對母體和胎兒都不好!”

話音剛落,平兒已驚呼出聲:“真真是奇了,林姑娘竟說的與大夫們一般無二!但只大夫門說一時沒有好的法子……”紫鵑打斷她,笑道:“咱們姑娘的醫術可高妙呢,那些個大夫都老背晦了,那里有好法子!”鳳姐兒已是一臉的信服,急急道:“妹妹可有法子助我母子一把?若真能保得母子平安,妹妹就是我的大恩人!”平兒更是“噗通”一聲對著黛玉跪下,道:“請林姑娘幫我家奶奶一幫!”

黛玉忙命紫鵑攙起平兒,笑道:“我若不是想幫你奶奶,再不來這里的!”又對鳳姐兒道:“二嫂嫂亦不該太過操勞才是!我前兒瞧你的臉色很不好,很該好生休息的,不如回了舅母,好生調養一陣兒!”

鳳姐兒拉了黛玉的手,誠懇道:“好妹妹,沖你才這一番話,有什么我也不瞞你了!”隨即將之前與秦氏說的話兒,重復了一邊與黛玉聽,末了又道:“闔府竟找不出一人助我一把,真真的難啊……”

聽了鳳姐兒的話,黛玉亦陷入沉思中,半日她方道:“我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但不知嫂子意下如何?”邊說邊拿眼不住看平兒,鳳姐兒猶不解其意,倒是秦氏笑道:“林姑姑好主意!平姑娘打小便跟著嬸子,嬸子的行事做派少說也學了個八分,要管好這一大家子,卻也不難!”

鳳姐兒方明白過來,稍稍猶豫道:“但只太太那里怎么交代?況那些個管家娘子們,都是全卦子武藝的,我的話兒她們不敢不聽,平兒卻無名無份的,只怕難以服眾……”黛玉笑道:“嫂子只推說身體不適,想清凈些兒,讓她們有事先回了平姐姐,再叫平姐姐回你便行了!事實上,平姐姐能拿主意的便自己做主,只大事與你商量著辦,如此,舅母那里你也好交代,那些個管家娘子們,亦不敢不聽平姐姐的號令!”

鳳姐兒和秦氏細想了一番,都覺得此計甚妙,倒是平兒一臉惶恐,怕自己做不來,黛玉只淡淡一句:“平姐姐難道不想二嫂嫂養好身子,平安生下哥兒嗎?”便讓她不再猶豫,因黛玉知其比誰都希望鳳姐兒母子平安!

一時計議定了,眾人又說了一會子話,黛玉方辭了眾人離去,鳳姐兒直將她送出老遠,臨別道:“妹妹若是不嫌棄,以后稱我做姐姐吧,有你這樣一個妹子,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黛玉笑道:“若不拿你當姐姐,我斷不管這些個閑事的!晚間你遣個人到我那里拿藥方,只要按我那方子調養,你母子的平安,我是可以下保的!“隨即扶了紫鵑,緩緩往聽風軒行去。

直看不見黛玉的身影兒了,鳳姐兒方回到房里,那秦氏嘆道:“再想不到這林姑娘小小年紀,竟這般伶俐乖覺,又生得如此品貌,再過上幾年,怕是有一番大造化的!”鳳姐兒亦嘆道:“誰不是這樣說的!偏生太太不待見她,倒弄得我也不敢對她太過親近!”秦氏冷笑道:“太太真真是糊涂!也不想想,這諾大的家業是依靠誰才得來?若非當日老太太過繼大老爺和二老爺,這榮國府不定是誰的呢!大老爺自不必說,襲了正二品的爵位,便是二老爺也因先皇念及舊日的情誼,另賜了職位!今時今日的所有富貴榮寵,都始于老太太,偏生還對老太太心尖兒上的人這般慢待,真真一群白眼狼!”鳳姐兒沒有接腔,她不像秦氏,有不為人知的顯赫來歷,到底不敢對長輩們不敬!

展眼便是二月二十六日,黛玉的九歲生辰來臨了!聽風軒已在平兒的指揮下,布置得煥然一新,賈母看得十分滿意!自那日黛玉向鳳姐兒提議讓平兒協助她理家后,鳳姐兒便推說自己身體不適,命管事的媳婦們有事先回了平兒,再由平兒轉告她作定奪,實際一多半兒事情都是平兒處理,她自己則按著黛玉的方子,每日里好生將養,漸漸真覺周身舒坦了許多,這些都是后話了!且說平兒自暗中管了家,卻也做得有板有眼、井井有條,尤其之前鳳姐兒管家時,對下人們到底嚴格苛刻了一些,平兒卻是軟硬兼施、情理皆顧,一時府里人人交口稱贊璉二奶奶,說她到底大家小姐出生、人品禮儀上佳云云,賈母王夫人都聽得喜歡不已!

且說黛玉生辰這日,因賈母的重視,眾人誰敢怠慢?從主子到執事媳婦并各房的大丫頭們,皆有禮物相隨,賈母又私下給了紫鵑一大筐的清錢,命她替黛玉放賞!午時又命廚房送了幾桌上好的席面過來,連好些兒小丫頭子們都坐了席,直鬧得賓主盡歡、皆大歡喜!

一時宴畢,眾人圍坐了吃茶說話兒,正說得熱鬧,卻聽得兩個丫頭進來道:“回老太太、太太并各位姑娘們,怡親王府來人了!”賈母忙命請進來,很快便見一位三十來歲、衣著華貴的婦人,帶著八個嬤嬤進來了。

眾人正不知作何稱呼,那婦人卻對賈母福了一福,笑道:“怡親王府銀安殿執事嬤嬤云珠請老太君安!”賈母忙笑道:“不敢當,云嬤嬤請坐!”說罷親迎她坐了上首,王夫人等俱立在兩旁,不敢吭聲!滿朝皆知銀安殿乃怡王府主殿,“銀安”二字,乃當今皇上親自賜名,并欽賜執事太監、執事宮女各一名,領正三品俸祿,自是尊貴異于常人!

只聽那云珠嬤嬤道:“今兒來不為別事,因聽聞今日乃貴府林姑娘的生辰,老福晉命我來接了老太君和林姑娘到府里去逛逛!”賈母雖然歡喜,到底不放心,道:“老福晉看重我那外孫女兒,原是她的福氣,但只她小人兒家家的,竟不知何時得了老福晉的意兒?”云珠嬤嬤笑道:“原來老太君竟不知,令婿林探花與我家老王爺原是至交,卻因林探花遷居揚州,生生分離了二十年!不想前兒竟無意從太醫那里,得知林姑娘的下落,老福晉便想著好生瞧瞧故人之女,又因前兒姑娘身上不好,一直未能如愿!可巧兒,昨兒皇上御賜了剛貢上的金絲柚和槿柑,福晉便想著接了姑娘與老太君,一同嘗嘗鮮!”

賈母喜道:“再不想姑老爺竟與老王爺是舊識!”說罷命鴛鴦與紫鵑回屋收拾一番,那云珠嬤嬤笑道:“老太君很不必麻煩,福晉已準備好了一切!車已候在外面了,如此咱們便上路吧!”

黛玉本不愿見外人,因說是父親的故交,加之賈母也一同前往,到底不好推辭,只得帶了紫鵑、雪雁并王嬤嬤,在眾人又羨又妒的目光中,隨賈母一道坐車出發了!

且說怡王府派了那銀安殿執事嬤嬤云珠來接賈母和黛玉,祖孫倆自是推脫不得,一道上了刻有“怡王府”字樣的一輛朱輪華蓋車,待同車的云珠嬤嬤一聲令下,車便緩緩駛出賈府去。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車穩穩停住了,那云珠嬤嬤笑道:“老太君、林姑娘,已經到了!”從紗窗瞧出去,只見四間氣勢恢宏的獸頭大門,兩側各蹲著一只漢白玉的麒麟,門前分立著十來個挺拔的侍衛;門上正中懸有一匾,匾上大書“怡親王府”四個大字,賈母和黛玉方知這是怡王府的正門,心里便有些兒感激,須知京城各王府乃至國公府,皆只接待最尊貴的客人時,方大開正門——這也是當日黛玉進榮府時,由西角門入內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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