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么說,是我孤陋寡聞了?”
“你這個丫頭,口氣倒不小,你是那個阿哥身邊的人?竟連我也不認識?”他雖然不滿意這小女子的言談,但是仍然不改他溫和的語調。
“八哥,他是我的丫頭,平日不大出門,沒見過八哥,八哥別怪。”胤祥的聲音在后面傳來。原來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八阿哥胤祀。
茉莉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禮,口內稱:“八阿哥吉祥。”
“小丫頭,你沖撞了我,難道連一聲對不起也不會說嗎?”胤祀笑道。
“八哥,不過是個小孩子,何必計較?你向來是個寬仁的人,今兒卻怎么了?”胤祥在一邊打著圓場,又對著茉莉暗中點頭。
“奴婢給八阿哥賠罪,多有沖撞,還請八阿哥看在十三阿哥的面上饒了奴婢。”熟知了歷史,茉莉便對這位八爺敬而遠之,她可不想卷入這事事非非之中。
“呵!這丫頭,倒是一副伶牙俐齒。”胤祀仍是面帶微笑。
“茉莉,你先下去吧,我跟八哥說說話。”胤祥似乎對胤祀看茉莉的眼神不滿。
“慢,十三弟,這個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眉眼之中的那一股清傲之氣,卻是不多見的。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哦,她叫茉莉。”胤祥忙替茉莉回答。
“十三弟,你對這丫頭十分的偏愛啊,你也不小了,何不稟明了皇阿瑪,收在身邊?丫頭,你是誰家的女兒?”
“我……”茉莉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至今,她仍是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的父母是誰。
“哦,八哥,他是我從災區帶回來的丫頭,不是咱們滿八旗的女兒,這事我已經跟皇阿瑪說過了。就不勞八哥費心了。”
“哦!原來是漢家的女兒,我說呢,眉目之間自有一股如水的靈氣。”胤祀點點頭,目光中帶著一絲失落。
“天晚了,奴婢去給二位爺弄點點心來。”茉莉見了胤祀的眼神,心中有點慌亂,不敢與他對視,忙欲找個理由離開。
“不必了,我明日還有事,這會兒也不早了,該歇下了。”胤祀擺擺手。
“那我就不留八哥了,改日閑了,咱哥倆找個地方好好的吃兩盅。”
“一定一定。”胤祀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離開,往討源書屋的方向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胤祥長出了一口氣,走到茉莉的身邊,拉著她坐下,方開口道:“茉兒,以后見了八哥,能躲開就躲開。他面上看著和善,心中卻不盡然,他跟四哥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茉莉點點頭,心中說道,我知道,我很清楚。
“你在這里做什么?”胤祥溫和的看著茉莉的臉,那種溫和似是對著自己的妹妹,又似對著自己的女兒,又似什么都不是。
“沒什么,我喜歡下雨,所以到這池塘邊來坐坐。”
“恩。”胤祥目光一側,看見了邊上的那本《飲水詞》,這是我自四貝勒府上帶來的,唯一的一件東西。
“聽四哥說,你與納蘭福格很談得來?”
茉莉輕笑,他的語氣中竟然帶著微酸,“胤祥,你很在乎這件事嗎?”
他顯然是對茉莉直呼名字而感到有點不適應,愣了一下,繼而笑了:“不,只要你高興就好。”
茉莉輕輕點頭,輕輕的,把自己的臉靠在了他的肩頭。在這茫茫人海中,他是她這一世唯一的依靠。
“有點涼,夜深了。不如我們回去吧。”他伸出手指,挑起她額前的碎發。
冰涼的手指在額前撫過,她平靜的心湖驟起漣漪。“再坐一會兒,我白日睡多了,這會兒不想就睡。”
“好。”自從相識,他從未違過她的要求,只是夜風變涼,雨絲飄來讓弱小的她禁不住打個冷顫。于是他身子一側,伸手把她抱在懷里。
茉莉在他的懷中,微閉著雙眼,默默的感受他靜靜的心跳。
這樣的相擁,似乎已經等了千年。
雨聲漸大,風聲簌簌,他輕輕一顫,茉莉回神,抬頭看見他額上閃著一絲寒光的雨點。抬手撫過,亦是沁人的冰涼,“回去吧,你衣衫也濕了。”
“恩,好。”他輕輕的放下她,攜著她的手,慢慢的起身。
走出水榭,二人便嘗到了雨絲的冰涼。沿著長廊走到岸上,早有太監出來,撐著大傘接了二人進院門。
送她進了臥室,早有嬤嬤鋪好了錦被,灑下了帳子。不大的木桶里,溫熱的水冒著熱氣,水面上飄著零零星星的幾朵潔白的花瓣,正是窗前才開的茉莉,滿室盈香。
“早點睡吧。”他輕聲說道。
“恩,你那邊也備好了熱水,洗洗再睡,省的著涼,著了風寒。”抬起頭,對上他溫和的目光。
“好,我出去了。”胤祥轉身,對著嬤嬤說:“夜里多起來瞧瞧,別叫姑娘蹬了被子,著了涼。”
“是。”嬤嬤答應著,送他出去。挺拔的身影應在她的眼底,他不過是一個少年兒郎,才十五歲,如何竟能這樣的細心?
褪去衣衫,她把自己慢慢的泡到水里,溫熱的氣息再次環繞著她,讓她想起了那日回京時,二人同乘一騎,也是溫熱的氣息環繞著她,只是沒有這樣茉莉的香氣。
窗外雨聲點點滴滴,打到青竹上,猶如幽怨的女子在哭泣。
隔花才歇簾纖雨,
一聲彈指渾無語。
梁燕自雙歸,
長條脈脈垂。
小屏山色遠,
妝薄鉛華淺。
獨自立瑤階,
透寒金縷鞋。
許是夜里睡得晚了,許是陰雨的夏日難得的清涼,第二天早上,卯時已過,茉莉尚在沉沉的夢里。
胤祥是習慣早起的,他每天早上要起來給皇阿瑪請晨安,然后早讀,然后便要打一陣子庫步,這是康熙定下的規矩,皇子們哪敢不從?
雨一夜未停,清晨起來,推開窗子,涼風陣陣,吹散僅存的一點睡意,胤祥抬手在一邊的衣架上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嬤嬤在外面問了安,端了臉盆進來伺候他洗漱,輕手輕腳的,不帶一點兒聲響。
胤祥早就吩咐過,茉莉睡得時候,任何人不準弄出聲響兒,否則,便逐出去。
這位小阿哥,平日雖然說說笑笑,不過說下的話卻極為當真,從不跟下人開玩笑。跟著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性,他的話莫敢不從。
收拾停當了,他輕輕的走到西里間,擺手叫下人退下,自己輕輕的掀開簾子,抬腳進門。
他輕輕的掀開嫩綠色繡著白茉莉撒花帳子,看見床上銀紅的軟煙羅夾被嚴嚴實實的裹住嬌小的身軀,女孩兒白皙的小臉側躺在蔥綠色的枕頭上,一把略帶微黃的頭大散在枕畔,緊合雙目,安穩的睡著,貓兒一般均勻細弱的呼吸聲,隱隱可聞。
“小懶貓兒,好好睡吧。”他在心里默默的說。然后放下帳子,輕輕的轉身離開。
慵懶的伸個懶腰,茉莉睜開雙眼,看著嫩綠的帳子頂上白色的茉莉,輕輕的嘆道:“哎!又是一天的開始。”
顏嬤嬤聽到茉莉醒了,便進來伺候茉莉起床,茉莉因看到窗戶上仍然沒有陽光,便問道:“嬤嬤,雨還在下嗎?”
“是呀,這老天爺是怎么了,連下了兩天的雨了,還不停。”
茉莉笑笑說:“下雨不好嗎?這樣夏天就不悶熱了。涼爽的空氣多新鮮啊。”
“聽姑娘這話,就知道姑娘不是小家小戶出來的孩子,這雨老是不停,這莊戶人家可就不好過嘍!”
“是啊,今年已經幾次洪澇了。”
顏嬤嬤端著茉莉的洗臉水出去了。這里茉莉自己整理好衣帶,便對著窗前的鏡子梳著自己的頭發。
仍是編兩支麻花辮,用淡綠的絲帶綁住,然后纏繞著,在綰成兩個小抓髻。無需任何珠翠,茉莉雖然自小便喜歡古代的簪環等物,但是自己實在是不會插戴。
“醒了?”胤祥從康熙處回來,進門正看見晨裝的茉莉。
“恩,回來了?”茉莉回首,微笑著對上胤祥的目光。
“怎么?我送你的那些簪環不喜歡嗎?一支也不帶。”
“不是,都很喜歡,只是,覺得現在還帶不著,等大一些再說吧。”
“也好,不過單只這樣,似乎少了些什么,你等等。”胤祥轉身出去,留下茉莉一臉的狐疑。
眨眼間他又回來,手上卻多了兩支帶著雨珠的茉莉,小小的白花,陪著兩三片嫩葉,閃著晶瑩的水珠。
“來,就戴兩朵茉莉花吧,正好合了你的名字。”
茉莉的心中泛起一陣甜蜜的幸福,輕輕點頭說道:“好。”
于是他走到她的身邊,把兩支茉莉分別斜插在她雙耳上邊的發髻上。橢圓的菱花鏡里,嬌美的容顏立刻有了水潤般的光彩,嫣然一笑,竟也能讓人失魂。
“雨一直這樣下,不知道黃河災區的人們怎樣了。”茉莉對著窗外淅瀝瀝的小雨,輕聲嘆道。
“放心,皇阿瑪已經派了賑災的欽差,昨兒又去了災區。”
“那些欽差真的能救百姓于水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