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先走,等我把這托盤放回去,就來。”以鳶也深知李氏的背景,原本是一樣的人,此時卻似乎更加親近起來。
李氏帶著丫頭先走,以鳶自去茶房送了托盤去。
“嬌莕,以鳶剛才是不是去了書房了?”李氏一邊走,一邊問著身邊的大丫頭。
“福晉,看樣子,以鳶是從書房那邊過來。”
“爺在書房里?還有誰?”
“好像十三爺來了,跟四爺說話呢,聽說,還叫了狗兒,茉莉那丫頭也在。”
“哦,怪不得呢,她還以為自己是誰?爬上了四爺的床,就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不成,也不好好的那鏡子照照自己,不過是個奴才秧子。”李氏瞥了瞥嘴,自顧往前走去。
茉莉跟李衛說完了話,自顧回書房來,她聞到一股奇香,頓時住了腳步,抬頭望去,只見梅樹上的花苞卻有幾朵已經綻開,紅紅的花瓣吐著金黃的花蕊,映著白雪越發好看。
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茉莉喃喃的說道。這斗艷的梅花,似乎有意與白雪爭個高低,奮力的開放,雪愈大,香愈遠。
“丫頭,外邊冷,進來一樣可以賞梅。”胤禛已經打開了一扇窗子,看見院中望著紅梅發呆的茉莉說道。
“哦,謝四爺。”茉莉回神,對上胤禛暖暖的目光。
暖暖的,什么時候,冷面佛的目光也會這樣暖?
胤祥則拿了自己的黑貂大氅,出了房門,給茉莉披上。因著茉莉身材尚小,卻有一尺多拖到地上。
“謝謝。”茉莉發自內心的笑了笑,轉身把大氅還給了胤祥,“好好的衣裳,不要沾上了泥土。”
胤祥笑笑,跟上茉莉進屋的腳步,“什么時候,你也變得‘剖腹藏珠’起來?”
茉莉不說話,剛才從李衛房里出來,聽見胤禛府上的二管家高福正同宮里出來逛的太監說話呢,皇上看中了瓜而佳氏阿哈占的女兒,想在年后選秀之時指給胤祥做側福晉。從此以后,自己情何以堪?又將如何自處?封建王朝,帝王之家,向來是男尊女卑。就像四阿哥,雖然去了嫡福晉那拉氏,如今還有側福晉李氏,將來還會有年氏,鈕鈷祿氏,等等歷史上記載不到的妾室和通房大丫頭,在這個社會,男人就是如此,自己在胤祥的眼中,如今不也是一個通房大丫頭嗎?不然,以鳶剛才怎么叫自己妹妹呢?
茉莉自顧想著自己的心事,忽視了胤祥探究的眼神。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嗎?”胤祥抬手探落了她的肩上的雪花,輕聲問道。
“哦,沒事,剛才遇見彎月了,她似乎……很惦記十三爺呢。”茉莉掩飾著心事,轉過頭去。
“哦,隨她吧,我們掌握到的資料,跟她自己說得沒什么太大的出入,只是我仍舊對她不放心。放她出去也好。”胤祥心中本就沒有那個人,何況她說不定還是自己的敵人,所以并不在意,茉兒真是長大了,這話中竟然透著酸味兒。
“十三弟,你還不知道,上回你們帶著薇兒走后,你四嫂著實夸獎了這丫頭一番呢。”胤禛見茉莉臉上帶著憂愁,早已經猜到因何而生,便岔開話題。
胤祥剛想說什么,便聽門外坎兒回道:“爺,門上人進來回說江寧織造曹大人來訪。”
“哦,曹寅來了,快請進來吧。”
“哈,四哥,你的親戚來了,小弟今兒可不走了,要討一杯酒吃。”胤祥笑著說。
茉莉自站到一邊,不說一句話,她知道,此時,自己必須是一個中規中距的丫頭。
不多時,管家戴鐸便帶著曹寅健步入內,一進門,曹寅便跪在地上給胤禛和胤祥見禮,“奴才曹寅,給四貝勒,十三阿哥請安。”
“快起來快起來。”胤禛忙親手攙起,曹寅曾經是康熙的近衛,康熙從小的伴讀,一向被康熙視作兄弟,胤禛和胤祥即使是皇子,也要敬重曹寅幾分。
茉莉站在角落里,看著胤禛三人在那邊談笑風生,心中卻平靜的像秋天的湖水。
一時,胤禛叫家人到后面園子里對著幾株新移來的梅樹,在小小的暖閣兒里擺了酒宴,幾人全都移步到了那里,胤祥因記掛著茉莉站得久了,回頭對她說道:“你去找四嫂吧,跟她說說話兒。”
胤禛聽了,忙笑道:“這話很是,你去吧,福晉正想著跟你說話呢。”
茉莉聽了,只得福了一福,答應著轉身離開。
回頭卻與一路小跑而來的以鳶撞了個滿懷。懷里的銀狐兒受驚,蹭的一下躥出去,尖銳的爪子抓破了以鳶細嫩的手背。
“啊!——”以鳶嬌呼一聲,用手捂住了右手背。
“對不起,姑娘見諒。”茉莉忙道歉。
以鳶抬頭,見是茉莉,不由得怒火中燒。站起身來,抬手給了茉莉一記耳光,罵道:“你這狗奴才,瞎了眼的,到處混撞什么?”
茉莉愕然,一向溫良的以鳶,怎么會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潑婦?
“看什么看?還不快滾?”
滾?好的,是我該滾的時候了。茉莉苦笑一聲,什么寵愛有加,都是假的,以鳶不過也是一個皇家的奴才,得了胤禛的寵愛,便可這樣張狂,不知康熙給胤祥指的那個名正言順的側福晉又會怎樣?胤祥是皇子,將來還是親王,他的福晉歷史上有記載的就有五六個,自己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個。此時不滾,更待何時?
茉莉不看以鳶一眼,便默默的往外邊走去。銀狐兒跟上來,跳到茉莉的肩頭,茉莉伸手攬過它,撫摸著銀狐兒光潔柔軟的毛兒,在心里默默的說:“銀狐兒,從此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伴兒了。”
茉莉悄悄的走出了貝勒府,府上的下人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人去注意一個小丫頭去了哪里。
以鳶拿帕子擦拭了手上的血跡,潔白的手背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定了定情緒,她繼續抬腳往園里去,今天疼愛她的祖父來了,胤禛專門打發人叫了以鳶過來,與祖父見見面。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論理,曹寅本是皇室的奴才,是不能與皇子同坐的,但是胤禛此時納了他的孫女,有在胤禛的家里,便只告罪,在下首坐了,同這胤禛和胤祥吃酒。
一時以鳶進來,先給胤禛和胤祥見了禮,又給曹寅見禮。曹寅見自己的孫女雖然衣著不如在家時艷麗,但是他神之戰這是在皇家,自有皇家的規矩在,此時能祖孫相見,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于是高興的看著孫女,問這問那。又囑咐她要好好的伺候四爺跟福晉等語。
胤禛只淡淡的坐著,并不多言,忽而卻看見以鳶手上的劃傷,于是問道:“你手上的傷是哪兒來的?”
“哦,剛才不小心,被貓兒抓了一下。”以鳶隨口說道。
“府上并沒有養貓,哪里來的貓撓你?”胤禛知道以鳶說了假話,只是曹寅在邊上,不便發作。
“呃,奴婢該死。”以鳶忙跪在地上。
“鳶兒,還不跟四爺說實話!”曹寅知道在皇子跟前說假話的厲害,何況四阿哥是個有名的冷面王。
“是……茉莉的銀狐兒,抓了我一下。”
“銀狐兒?它怎么會抓你?茉莉呢?”胤祥聽了,便有些坐不住了。
“剛才我來的時候,不小心跟茉莉撞了一下,銀狐兒受驚,跑了出去,我便被劃了一下。”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為什么說謊?”胤禛冷冷的說著,“起來吧。”
以鳶便站起來,站到一邊去給幾人斟酒。
茉莉出了貝勒府的大門,順著來時的街道慢慢的走著,冷風呼呼的吹來,她毫無知覺,散落的,沒有被梳起的烏發在風中飄揚,無忌的,自由的,順著風的方向,猶如一只只翩躚的黑蝴蝶。
雪仍然下,鵝毛一般的輕盈,柳絮一樣的潔白,簌簌的,與世無爭。
銀狐兒本就是冰天雪地里生長的動物,此時雪天,卻正合了它的心意,小東西瞇著眼睛,向著天空,貪婪的呼吸著冰冷的空氣,根本不知道茉莉失落的心情。
街上冷冷清清,勉強開張的鋪面,也因為天冷,關著大門,只留著小小的窗口,展示著里面的貨品。
茉莉就這樣走著,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北京,她很熟悉,可是大清朝的北京,她很陌生。
一批黑馬一路慢跑而來,馬上一個年輕公子,一襲白衣。
擦肩而過,茉莉絲毫沒有注意那個俊逸的公子。
黑馬跑出了幾十步,“吁——”公子若有所思的拉住馬,翻身下來,轉回到茉莉的身后。
“姑娘,請等一下。”
茉莉沒有聽見,繼續往前走,或許她聽見了,只是想不到而已,在這里,自己除了胤祥之外,沒有親人,亦沒有朋友。
“姑娘!”公子快走幾步,堵住了茉莉的去路。
“呃,”茉莉抬頭,看見一張英俊的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對不起,請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