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柳神仙也要跟著上京，卻不帶弟子，只帶了一個小童兒。六個人上路向北而去。

黃大仙與柳神仙多年不見自是有一番話講。

柳神仙道：“你知我對你們搬運法最大的意見是什么嗎？就是太過理性，理性得可怕。”

黃大仙道：“因為我們是唯物主義者啊。我們只看重實在的東西，這也是搬運的根基所在。如果像你們那么感性，想要得到供奉，弄出那些幻象，讓人迷惑，讓人高興，讓人害怕，然后心甘情愿地送上來。我每次聽你們說這是用情感來換取物質，就覺得忒虛偽。”

柳神仙道：“這并不虛偽啊。事實如此，人都有感情的需要。我們讓他愉悅，讓他從悲傷沮喪中走出來，然后就不應該收取些回報嗎？而你們搬運法，對人沒有一點貢獻，直接去拿，跟強盜有什么區別。”

黃大仙道：“算了算了，我說不過你，我是真小人，你是偽君子，都是一路貨色，一丘之貉。不過，我們搬運法門中，人人都是現實主義者，而你們幻術，總是異想天開。”

柳神仙道：“不過現在幻術已經不行了。人心越發的現實，不敬鬼神了。我門下弟子，往往是磨破了嘴皮子，講經說法，天花亂墜，那些人只當是消遣，等到向他們化緣時，便一哄而散。往年都是坐地收錢，信眾還是絡繹不絕。現在廟院寺觀，只有免費參觀的游客，沒有求神拜佛的香客。又如看相看風水，你嚇唬他沒用了，人都不信了，說道‘愛咋地咋地，命由天定，何必花錢免災。’都是這等心思。”

黃大仙道：“倒是和我派中人的心態類似。那你就設局害人給你做苦力？”

柳神仙道：“這都是被逼的，如果人們好東好西地給我們送上門來，我們又何必費心思去構建幻境圈養奴隸。這六十年來，我派名下的寺院倒閉了一半還多，我那么多徒子徒孫怎么辦？不得已只好開礦，挖煤，燒磚，用幻術拐來苦力壓榨。現在看，這個法子倒比做個神棍要好多了。”

黃大仙道：“你們是否也拐賣人口？”

柳神仙道：“現在亂世，賣兒賣女的本來也多，官府難以一一查證，正好用幻術來混水摸魚。著實是個好生意。”

黃大仙道：“我有一事，在開封府那邊有拐孩子賣給丐幫的，可是你門下所為？”

柳神仙道：“大概是吧。不過這都是小打小鬧。我們在口岸，都是成船往厄麥瑞克國，巴茲而，惡金提拿等國發豬仔。跟洋人打交道。那真是一本萬利。有的時候，那些貧民，反倒要向我們交錢才能被賣到外洋去。我們是兩頭收錢。”

黃大仙道：“柳老哥，佩服佩服，你真是與時俱進啊。”

柳神仙道：“豈敢豈敢。你們派中那怕怕我丸的生意也是好得很啊。就是一點不好，要向洋人進口，這利潤就少多了。”

黃大仙道：“這個我倒是知之不詳。不過那東西在六十年前釀成戰爭，洋人也是十分看重這利潤的。我中華之大，遲早土煙是要勝過洋泡子的。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大戰。”

柳神仙道：“是啊，現在洋人勢力愈來愈大，我們中土神仙也該早做綢繆，共同應對啊。”

黃大仙道：“早知道你要說這些。”

柳神仙道：“是啊，這么大一塊肥肉，咱們兩家土生土長的，爭一爭也就罷了，若是洋人再插上一腿，就不夠分了。你我都有損失。”

黃大仙道：“老哥你果然是深謀遠慮。我此番去京城也是要面見天尊，與派中各長老商議如何應對洋人。老哥你要能參加，那就是再好不過。”

柳神仙道：“正合我意。而且帝師的事情，也需要商討一下了。”

兩個老神仙一路上商討兩派大事。此時有必要把帝師與這兩派神仙的關系講一下。

皇帝大權在握，而幻術與搬運法兩派，便是隔代傳授皇帝治國之道，其領軍人物便成為當代的帝師。這一代皇帝是幻術門下，下一代則必須是搬運法門下。當這兩派相爭的時候，皇權便受到威脅，末世多夭折的皇帝，便是如此。

而近來這幾個皇帝，都是未及壯年即便夭折，主政者都是西宮太后，因此幻術與搬運法都不曾長時間把持朝政，前任帝師剛坐熱那個椅子，皇帝已然死了，只好交接。而實際上，黃大仙所擔憂的是，帝國實際的領導者西太后，很有可能便是幻術的傳人。因此當他發現郡主或是公主有可能會幻術的時候，便極力想要知道她們是不是跟太后學得的。但黃大仙沒有查出來，便要到京城去親自看個明白。

而柳神仙則是上代帝師，有必要去京城看一下當今的皇帝還能做多久，以物色本派的下一位帝師。

本來黃大仙沒有隱居的時候，兩派關系尚好，但在世宗之崩一事上，搬運法門人多有懷疑。幻術一派因做了圣祖和高宗兩帝的帝師，這二位皇帝都是禍害一般的長命之人，總共加起來一百二十多年。他們中間的世宗卻只做了十三年的龍椅，因此搬運法一派便只做了十三年的帝師。那位世宗登基時也正當年，體魄健壯，本來可以做個四五十年的皇帝，卻不想暴死宮中。上一代圣祖的帝師做了六十多年，勢力盤根錯節，世宗的帝師正在忙于消除上代帝師的影響，位子都還沒坐穩，子弟也未提拔幾個，便匆匆下臺去了，他經常出入宮闈傳道，知道這皇帝死得蹊蹺，便懷疑是幻術門人暗害了皇帝，便暗中調查，一查下去，果然大有可疑，便匯報給當時的掌門人黃大仙，黃大仙親自去找了幻術掌門人柳紫閣，回來之后卻把這件事壓了下去，不準再提，而下一代幻術一派的帝師對搬運法門人也頗多照顧。

但高宗之后，仁宗即位，搬運法門人得了帝師之位，黃大仙對門人有了交代，又見門下新帝師也秉承兩派友好之訓誡，便自隱居修煉去了，看看過了一百年，出山一看，皇帝已經換了四五個了，都是二十幾年十幾年的執政，便覺得有些不妥，更替得有些快了，又聽說最近的兩個皇帝都是太后所立，大權早已不在皇帝手中，那這兩派帝師又做得有什么意思呢。因此必須去看看是另有高明把持了朝政，還是兩派中有人另辟蹊徑，走了太后的門路。

黃大仙和柳神仙這兩位神仙不謀而合，本來也是超脫了門派之別的老神仙了，便攜手進京一查端的。

而實際上，也是要看看這一朝的氣數。若是要改朝換代，那新朝又落在何處。帝師之位如何交接，也是需要未雨綢繆的大事。

黃大仙從伏牛山上下來，一路見都是末世景象。農民四處游蕩尋找生計，軍隊殺良冒功，官府賣官鬻爵，文人只知風花雪月八股文，嬰幼嗷嗷待哺，老病橫死街頭，無仁醫濟世，官商狼狽為奸，洋人橫行無忌，盜賊遍地，烽煙四起。最可怕的是內斗不息，外戰皆敗，當權者猶自稱盛世。

說道改朝換代，柳神仙道：“北方有個姓袁的人，有帝王之象。”

黃大仙道：“我也曾遇見一個叫做祖武的南方人，氣度不凡。”

柳神仙道：“祖武應該不是他的真名字。”

黃大仙道：“另外浙湘兩地也都大有潛力。”

柳神仙道：“如此倒像是五代十國故事。帝星飄搖不定，帝師之位也甚難處置了。”

黃大仙道：“唉，看來咱們要奔波勞碌一陣子了。且到了京城看看再說吧。”

一路無事，六個人見進京之路上餓殍遍野，朱門酒肉臭，都是嘆息。旬日間到了京城。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