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睽一邊入座,一邊好奇的問道:“竟有這事兒?”
弦廷一邊布菜盛粥,一邊小聲的說道:“聽宮人們說,那是湖底冤魂作怪。”
“哦?有這等怪事?皇上那邊怎么說的?”喝了口粥,笑睽云淡風輕的隨口問道。
“聽禁衛(wèi)軍里一些人說,皇上今兒個一大早得知此事,已經(jīng)處決了好幾個亂嚼舌根的人了。”說到此處,弦廷突然一頓,突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所說的話,無異于嚼舌根,咬了咬唇,臉色變了變,沒再說話。
似是看出了弦廷所想,笑睽也沒再問什么,安靜的吃著早膳。
接下來的幾天,宮中安靜了許多,本來因為玉溪湖上漂浮的冥紙而傳得沸沸揚揚的怪力亂神之說也在皇上的斬立決中平復下來。
今日就是南風國當今太后下葬之日,皇宮中,一片素縞,哀樂悲戚,皇上、眾大臣、妃嬪、皇子皇孫隨著送行的隊伍一路浩浩蕩蕩朝皇陵走去。
昭陽宮中,除了東邊偏殿中四皇子的寢宮偶爾傳來幾聲邪肆的笑聲外,整個宮里都寂寂無聲。
宮中主殿里的主子,云妃,經(jīng)上次被皇上禁足,再加之笑睽的那一氣,以致氣急攻心,單薄的身子支撐不住,倒了下去,人是一日比一日蒼白,精神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主子。”弦廷走進偏殿的寢宮,對著背對著他的主子出聲道。
“有事?”笑睽白皙的手指輕撫著眼前的古箏,隨意的問道。
“主子,您還是去看看云妃娘娘吧。”見主子不急不緩的樣子,弦廷忍不住規(guī)勸道,自云妃娘娘生病,主子是一次也沒去瞧過,主子再這樣下去,本就不好的名聲怕是會更難聽了。
輕撫古箏的手指微頓,右手食指輕輕撥動一根弦,一聲脆響在寢宮中回蕩,玩味的看向一本正經(jīng)的弦廷,“弦廷,從什么時候起,你開始放棄了你的明哲保身,收起了你的冷眼旁觀了呢?”
捏著的拳頭微微一緊,復又松下,眼底復雜的暗流在交錯流淌,最終化于平靜,“奴才只是認清了現(xiàn)實。”
“什么現(xiàn)實?說說看。”轉(zhuǎn)過身,笑睽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看著面前那雙明亮的眸子。
“奴才是主子的奴才,一榮俱榮,無論奴才如何的想要明哲保身,如何的想要不參與到宮中的任何爭斗中去,但既然進了這個宮門,奴才便沒有選擇的權利,當一個人連選擇生與死的權利都沒有了的時候,他又有何資格去談明哲保身,去談冷眼旁觀呢。”說著,弦廷那一貫怯弱、可愛的小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嘲弄之色。
看清那抹嘲弄,笑睽突然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現(xiàn)在的弦廷,和平日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是因為心境相同?抑或是因為他跟在他身邊的時間太長,近墨者黑?
想想弦廷好像是跟得他最長的一個侍讀,以前,他的侍讀總在變,而且每次的侍讀離開后,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
雖然不能肯定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多多少少他還是能猜出些,看向窗外開得正艷的幾株桃花,這些花是施了怎樣的肥,才開得如此艷麗?那些紅艷,和人身體里流動著的液體,又是何其的相似?
“笑睽。”悅耳的嗓音帶著一絲清香飄向正在賞花的笑睽耳內(nèi)。
笑睽站在花瓣繽紛的桃樹下,看著走近的柔雅公主,懶懶一笑,“皇姐,看過母妃了?”
柔雅點了點頭,看了看眼前的弟弟,一雙明媚的眼看向眼前開得正艷的桃花,悠悠而嘆,“笑睽,你太任性了。”
側(cè)過視線,順著一枝獨秀的桃花,順勢而上,滿目的桃花灑滿了眼,嘴角帶著一個嘲諷的弧度,“皇姐不是曾說過,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么?”
“你確定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你所想要的么?”柔雅側(cè)過視線,對上他倒映著桃花的眼。
“是,也不是,不過,皇姐,你確定你能給得起我所想要的?”順勢摘下一株桃花,似不經(jīng)意般說道。
“都沒試過,你又怎么知道我會給不起呢?”柔雅淺淺一笑,如畫的眉目在桃花的映照下,分外美麗。
笑睽看著眼前這個淡如菊雅如蘭的女子,她是他的親姐姐,她說,她要保護他,這樣的她,讓他想起了一個人,歐陽紫湘,也就是他的前世……
“皇姐,給我彈首曲子吧。”對著女子的笑,笑睽隨意的揮著手中的桃花枝。
柔雅溫婉一笑,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弦廷就拿出了笑睽房中的那臺古箏。
柔雅優(yōu)雅的坐在古箏邊,嘴角微揚的看著桃花下的弟弟,“笑睽想聽什么?”
“就那首陽關三疊吧。”
“好。”
悠揚的古箏聲抑揚頓挫的響起,慢慢的閉上眼,靜靜的聆聽。
每次聽著這首曲子,都讓他有種心寧的感覺,前世的遭遇,師傅每次的諄諄教誨,讓他時刻銘記世上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而聽著這首曲子,讓他感覺心安,感覺心靜,拋開了前世,拋開了教誨,拋開了一切勾心斗角,拋開了所有的是是非非……
一曲終,睜開眼,入眼的是紛亂的桃花,這紛亂的桃花就如這紛亂的世界,亦如,他那紛亂的人生。
“看你對古箏這么感興趣,有時間了皇姐教你吧。”柔雅站起身,看著眼前弟弟眼底的平和,忍不住道。
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幼懶散,學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抬頭,望向遠處鱗次櫛比的宮嶼,淡淡的笑了,他喜歡的是聽曲時的安寧。
“既然沒興趣,那就算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皇姐,送給你,就當是你剛才那首曲子的回禮吧。”遞出手中的花枝,懶懶的笑著,眼底有著一星一點的光芒在簇動。
柔雅接過桃花枝,看著眼前同胞弟弟,猶豫了片刻,道:“笑睽,皇姐知道你不喜這宮中的勾心斗角,不喜母妃的不擇手段,但,既然我們生活在了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我們只能接受這樣的生活規(guī)則,母妃這次病的不輕,你有時間了還是去看看她吧。”
笑睽沒有說話,只是將眼光放在了園中那些紛亂的桃花處,柔雅看他這樣,也沒再多說什么,帶著隨身宮人離開了去。
“弦廷,你說我該去嗎?”坐在皇姐剛才坐過的矮凳上,看著眼前陪伴了幾年的古箏,幽幽問道。
“主子。”見笑睽如此,弦廷有些不知所措。
“看你那樣子,當我沒問吧。”說完便抱著古箏朝寢宮走去。
弦廷看著背影顯得落寞的主子,從未想過,一貫邪氣放肆的主子,一貫懶散冷淡的主子,竟然會有落寞的時刻。
笑睽帶著弦廷來到正殿,剛踏入內(nèi)室,便聽到一陣咳嗽聲,那連串的咳嗽,讓他心中沒來由的一緊,這是血親的關系么?
走進內(nèi)室,看著床上明顯瘦弱許多的女人,曾經(jīng)嬌美的容顏變得蒼白消瘦,頭發(fā)因為臥床幾日,也不見平時的整齊。
房中伺候著的宮人見到笑睽,齊齊行禮,床上的云妃看到幾日未露面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狼狽和憤怒。
突如其來的情緒讓她禁不住連聲劇咳起來,蒼白的病容也因為氣憤而添了幾絲血色。
“你們都下去吧。”笑睽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幾個宮人。
看著宮人們陸續(xù)退下,瞟了眼站在身后側(cè)的弦廷,“你也下去吧。”
“是。”
待眾人均離開后,笑睽看著床上的云妃,眼中流動著復雜的情緒,走到床邊,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母妃。”
“哼,你還知道我是你母妃,我還以為你將我這母妃忘的一干二凈了呢。”看著面前自己傾心撫養(yǎng)的皇兒,云妃一臉憤怒,神情激動的出聲,有些干澀的嗓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刺耳,完全沒了平時的好聽。
“母妃,你身子不好,不宜動怒。”沒有理會云妃的憤怒,笑睽嘴角帶著淡淡的笑,眼底帶著一絲嘲諷,隨意出聲道。
“呵呵……”云妃怒極反笑,“我身子不好,我身子不好是因為誰?是被誰氣的?”
看著眼底涌現(xiàn)著瘋狂的母親,笑睽終于自嘲的笑了,“也許,我不應該來看你的,想必,你也是不想看到我的吧。”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你給我站住!”看他要離開,原本半躺在床上的云妃一下子坐起身,神情激動的看著他。
“還有什么事嗎?”轉(zhuǎn)過身,不再去看云妃那張瀕臨瘋狂的眼。
“你,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母妃嗎?”云妃好似終于意識到什么般,瘋狂的神情慢慢的有所平復。
“那母妃想要我怎么樣?”笑睽回過頭,看著自己的母親,臉上帶著深深的疲倦。
眼前之人是他的母親,是生他的母親,但也是想要操控他的母親,她是一朝之妃,而他是她手中的棋子。
看著笑睽臉上顯現(xiàn)的疲倦,云妃明顯一愣,但,轉(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