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橋熟門熟路地穿過迷蹤林回到小木屋,將床上的床單被子一裹,抱著就跑了出來。
凌夏憑著記憶好不容易走出迷蹤林,正好看到云橋抱著床單被套走出來?!肮媚?,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怒吼一聲,緊緊皺著眉,眼睛里已經冒起一簇簇小火苗。
“我要再點兩堆迷煙!”
說著,云橋就將抱在懷中的床單被子一起扔給凌夏,她自己又跑進了藥房。
凌夏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隨即眼底便浮現出釋然之色,嘴角微微揚起,隱隱還有些贊賞之意。
云橋將需要的藥草找出來,發現凌夏已經在迷蹤陣前生好了三堆火。略微遲疑了一下,她又趕緊跑到藥園里拔了一些濕的藥草扔在里面,火勢立即變小,一股濃煙騰地冒了出來。
這時,她才將干的藥草放上去,然后拉著凌夏就跑。
凌夏心中一震,低頭看了看緊緊相握的兩只手,隨即反手拉住她的手腕,飛快地往屋后跑去。
沒過多久他們就追上了楊信等人,凌夏這才放開云橋的手腕,兩個人一起扶著路邊的大樹喘氣?;鸸庵?,兩個人臉上都帶著幾分燦爛興奮的笑意。
“那是什么藥?能阻擋他們多久?”凌夏這才找到時間問她。
云橋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臉上的興奮之色忽然淡去,緩緩變得黯然。她低頭輕聲道:“這次不只是迷藥,我還放了一點毒藥……”
為了自己的小命,其他的就顧不上了。兩世為人,自幼便跟著爹爹習醫,治病救人,她還從來沒有害過人呢……
她竟然毒死人了,她是殺人兇手啊……
凌夏看她神色變換,眉毛一揚,心里已經了然。只見他大步走到她身邊,對著她肯定地點點頭,堅定地說:“這樣才好!他們不死,我們就危險了!你沒有做錯,你堅強勇敢,是我們漢人女子的驕傲!”
云橋抬起頭來,看到凌夏眼中的肯定和贊賞,忽然紅了臉。她立即轉身道:“不管毒煙有沒有用,我們還是快走吧!”
“好!”凌夏站起身來,卻沒有動,看那意思,似乎要等她走前面。
云橋不由得心中一暖,趕緊追了上去。
凌夏緊緊跟在云橋身后,略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此次我們死里逃生全賴姑娘相助!還沒有請教姑娘貴姓?”
云橋邊走邊道:“我姓聶,名云橋,你叫我云橋就好了?!惫媚锕媚锏模龑嵲诓惶晳T。
“云橋,云橋……”凌夏小聲念了兩句,看著她的背影沉思了一下,忽然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聶姑娘,等令尊回來見不到你,還不著急?”凌夏追了上去,走在云橋身邊。
云橋搖搖頭,邊走邊道:“我爹爹離開一年多了,我一直想出去找他的,可是我一個人……”一來不認識路,二來自己沒武功,心里還是沒底的。更何況天下這么大,她要到哪里去找呢?
凌夏似乎很意外。他原本以為云橋的父親就是出去打獵還是做什么去了,最多過幾天就會回來的,原本他還奇怪云橋會如此干脆地跟他們一起走,如今才算是弄明白了。
“我明白了。聶姑娘放心,等在下回到興慶,一定派人幫你打探伯父的下落?!?
“那就多謝你了……”云橋回頭沖他一笑。她原本就有這個意思。在這個資訊不發達的社會,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了。
凌夏也淡淡地笑了笑,說:“姑娘于我們靖北軍有救命之恩,該是我們謝你才對?!?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凌夏知道了云橋的身世,云橋也了解了他們在此出現的原因。
原來,今年突厥大勢犯邊,戰況激烈,凌夏主動請命帶三千輕騎深入草原擾亂突厥后方,這才逼迫突厥退兵,而他們自己卻傷亡極大,不得已逃入祁連山中。幾天前,凌夏和楊信帶著二十名精銳想要引開突厥王子的追兵,讓大部隊得以逃脫,計謀雖然成功,他們卻被人家追上了,幸被她所救。
雖然有說話分心,但在雪地上走路真的很辛苦。凌夏走在她身邊,時不時地伸手拉她一把,云橋雖然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沒有拒絕,也沒放在心上。
她可是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拉拉手而已,算得了什么?不過,凌夏的手好大好溫暖呢!想起自己前世時暗戀一個學長甚至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如今竟然有凌夏這樣優秀俊美的男子陪在身邊,云橋一陣陣臉紅心跳。好在剛才跑了這么遠的路,她的臉本來就紅撲撲的,相信凌夏也看不出來……
約摸半個時辰之后,他們終于出了山谷。
云橋返身望了望山后的家,神色有些黯然。
凌夏站在她身邊,看了看身后的山谷,又看了看她黯然的神情,認真地說:“別擔心,以后……我會保護你的!等出去了,找到聶伯父,我們還可以回來的……”
聞言,云橋有些慌亂地看了他一眼,便趕緊側過頭去。凌夏這話有些曖昧??!照顧?聶伯父?一起回來?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她跟著他們一起出來,并不打算從此就完全依靠他們。她懂醫術,擅廚藝,能養活自己的??墒?,人家又沒挑明,她反倒不好意思解釋這些……
算了,等出去再說吧!
出了山谷,所有人都等在前面。
“將軍,接下來該怎么走?”
天空黑沉沉的,別說月亮,連顆星星都沒有,他們只能通過樹木南北的細微差別來辨認方向。他們出發的時候原本帶著一個羅盤的,只是前不久與大部隊分開的時候給副將袁彬了。
“應該是往左邊吧!”說完,凌夏側頭看著楊信。對于野外認路,他不敢大意。
楊信看了看地形,又看了看周圍的樹木,說:“應該是左邊,沒有錯!”
出了山谷,前面的路就更加難走了。凌夏傷勢較輕,便走到前面為大家開路。云橋一直跟著凌夏,氣喘吁吁地走在他身后。然而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后的樹林里傳來一個“吱吱”的聲音。
“什么聲音?”楊信立即示意大家停下腳步。如今身后有追兵,前途未卜,一切都得小心。
走在后面的幾名士兵回頭看了看,說:“好像是只小狐貍!”
“小狐貍?”云橋往回跑了幾步,果然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狐貍躲在一棵大樹后面,正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
“小白?”云橋輕輕叫了一聲,那小狐貍又叫了兩聲,似乎很歡快的樣子,然后便飛快地跑了過來。
小白是三個月前云橋在山谷東面的樹林里發現的,當時它的腿受了傷。云橋便將其帶回家中醫治,五日后放回了發現它的地方,之后這個小家伙就經常去找她。
云橋俯身將小白抱在懷里,親昵地用自己的臉蹭蹭它的頭,溫柔地笑道:“你怎么又跑出來了?唉,我就要離開這里了,你跟來做什么呢,回去吧!”說著,她又蹭了蹭小狐貍的頭,溫柔地撫摸它白色的長毛,然后才輕輕地將它放到地上,毅然轉身大步離開。
十八個男人默默地看著她與一只小狐貍道別,心中都情不自禁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看云橋走了,小狐貍又“吱吱”地叫著跟了上來,云橋捂著耳朵,快步往前走,再也沒有回頭。
楊信回頭看了看,勸道:“聶姑娘如果舍不得,何不帶著一起走?”一只有靈性的小狐貍,帶著不但不礙事,反而可以偵探敵情。
凌夏也跟著點點頭道:“是啊,不過一只小狐貍,帶著不礙事?!?
“不……”云橋堅決地搖搖頭,“我不能帶著它。”
“為什么?”凌夏爬上一道三尺來高的坎,回頭伸手自然地拉了云橋一把。
云橋一邊喘氣一邊說:“我自己都前途未卜呢,怎么能連累它?這里是它的家園,有它的父母,寧靜安樂。若是跟著我下了山,以后的事情誰能預料?”
走在身后的一個士兵不解地問:“下了山它就沒有天敵了,不是更好?”
“山上雖然猛獸眾多,可是它們都是餓了才捕獵的;然而人心難測,欲壑難填,我不犯人,人家卻未必就不會犯我……”云橋回頭看了那名士兵一眼,恍惚記得他好像說過叫趙剛吧?她其實看得出來,因為她的救命之恩,他們都很感激她,那感覺,仿佛已經把她當作了他們的親人一般。想到這里,云橋覺得心中一暖。
無論如何,人總要生活在群體中才能感到幸福和快樂?。∵@幾年來,她實在是受夠了獨居山谷的孤獨。即便她不顧危險將小白帶出去,它以后也會感到孤獨吧……
楊信和凌夏對視一眼,都怔了怔,卻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問。
因為擔心追兵隨時可能追上來,所以他們連夜趕路,直到丑時末才找了塊平整的樹林休息。他們鏟開厚厚的積雪,升起一堆熊熊的篝火,然后將從云橋家里帶出來的干糧烤熱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