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話 凡生
- 天源歸宗
- Ulore
- 4364字
- 2011-03-25 20:40:30
“媽媽,你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拉著年輕婦女的手,指著小路邊一處垃圾箱。旁邊孤零零地撐起著一個很舊很舊的帳篷,里面坐著一個約莫八九歲大的男乞丐。臟兮兮的小臉微微地低著,暗淡無光的雙眼無力地望向路中的母女倆,神情漠然得一動不動。
婦女看了看男乞丐,有些心疼地搖了搖頭,趕緊把小女兒拉近自己身邊,催促說:“別看了,快走吧!跟媽媽回家去了,不早了。”
不容分說,婦女拉著小女孩走遠了,小女孩一臉惘然地跟著自己的母親,不時地回頭望著,又不時地看看婦女的臉,不知所措。
當婦女走到很遠處,又突然停下來,回頭往帳篷方向望了望,眼中復雜之色一閃而過,不知是無奈還是憐憫,輕嘆一口氣,便繼續走路。
整個小路很少有人來往,即使有過路人,也不會刻意向帳篷瞅過兩眼。并非路人不知道那里有一個舊帳篷,帳篷里面有個小男孩。而是即使知道了,也都無能為力,每個人自己都有家人和孩子,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內心糾結。然而他們又愛莫能助,索性就像剛才婦女一樣,不如不去看,就當什么也不知道,這樣似乎可以安心一點。
而就在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直奔帳篷而去。
“這個給你,媽媽讓我帶給你的。”這個甜甜的聲音,竟然就是剛才的那個小女孩子。只見小女孩雙手抓著一個微鼓的塑料袋子,遞向小男乞。
男乞吃驚的望著小女孩,木訥地微笑了一下,接過塑料袋,還未等他說些什么,小女孩便嘻嘻哈哈歡快的跑遠了,似乎圓滿地完成了一項任務,消失在小路盡頭。
紅裙子,小辮子,這是男孩子眼中唯一記住的色彩和畫面,但陰郁的小臉始終保持著默然的神情。
逐漸到了傍晚,天空下起了細雨,到了夜晚越下越大。路燈微弱地溫暖著帳篷,卻無法抵擋大雨無情的侵襲。帳篷雖說舊了點,但質量卻很好,里面倒是滴水不漏。
小男孩捧著塑料袋,望著里面的面包,蘋果,還有水,久久地沒有去吃。他想起自己出生的貧寒,父母的早亡,后寄養于奶奶家,奶奶在自己五歲時候重病去世,最后淪落到自己一個人出門行乞,受盡千辛萬苦。多次面臨饑寒交迫,每次都是茍且偷生,人們無情的排斥,大罵和譏笑,和記憶中種種不堪入目的畫面回放在腦海里,淋漓盡致,男孩默默閉上了雙眼。這時,又出現了紅裙子,小辮子的畫面,以及小女孩歡快的身影,男孩子嘴角又微微翹起,一絲欣慰留在臉上,微啟著嘴唇喃喃念道:
“世態蒼涼愛無真,
若近人心善自存。
道是陰雨何情在?
只見潤物細無聲。”
念完,兩行清淚順眼角而下,男孩子終于緩緩進食起來。
正當此時,一道靈光從帳外飛進,只見觀世音出現在靈光之中。小男孩望見卻神情自若,毫不驚瀾,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的樣子。
“既然你已看破紅塵,為何還留戀凡界?今生雖然已是你第九世凡修,但你早在前七世便歷練滿各種劫難困苦,凡修也早已達成,今生凡修我看卻也是多此一舉,不如早日與我踏入天源門罷。”觀音緩緩道。
“觀音大士,并非我不愿進天源,只是如今尚有一心愿未了,只恐未進仙門,心魔先亂,還望觀世音大士讓小輩走完這一世吧。”
觀音問:“若是今生仍心結不解呢?”
小男孩面無表情地回道:“若是今生陽壽盡時還是心愿未了,說明我造化已盡,凡是不可強求。我便也不會再眷戀凡間,那時再隨觀音大士入天源也不遲。”雖然聲音稚嫩,然而語氣卻十分成熟。
觀音聽罷,沉思片刻后問:“可是那三世情緣讓你于心未了?”
小男孩抿嘴一笑,說:“大士明知,又何須再問,確如所說!”說完又啃食起來。
“我之所以讓你帶著前幾世記憶投胎此生,也為的是讓你知道人生幾世不過千篇一律,任你有萬千所得,軀死之后一切也不過是身外之物。你還是執著于這些過眼云煙又是何苦?!而你也知你那三世情緣已相隔五世之久,你又如何確定在此生便能了去心愿?萬一,一愿未了,又添一新,豈不是雪上加霜?到時怕你修道未成反走火入魔!”觀音有些訓斥道。
“大士有所不知,”男孩笑道,“假如我自知無緣還愿,自會草草了去這世陽緣,但當我此世轉世時,恰見那機緣與我在這一世有幸擦肩,雖不知此人身在何處,但我在三世時便種下情種,待我遇見此人,心中與她必會有所反應,到時自然就會還愿。還望觀音大士讓小輩如愿以償罷。”男孩說話不卑不吭,語氣毅然堅持。
觀音不再爭辯,點點頭甩下一句“好自為之!”,便輕盈化風而去。留男孩一人在蓬內,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切又回到了淅淅瀝瀝的雨夜之中。
而另一邊,在北斗星之天權星上,一片死寂,毫無生機。之前坐落在此的仙宮早已被魔族毀成破壁殘垣。院內草木枯萎盡死,無人問津,到處焦黑一片。
而在此星南邊某處,有一座巨山,數十萬年以前,此山被一名叫莫奇的古仙當做修仙之處,仙逝前在此山刻上莫奇二字,又再山背寫下一生所悟,以作后人紀念和參透。后又有仙人陸續在此修行參道,紛紛在山背刻下自身感悟。
此山因長年被仙人催靈后,早已自身靈化,再加數萬年參道感悟,此山已有神通過人之術,且靈智被開,如今是天源三界殘余幸存者的棲息地之一。
山體表面看似無常,但山體中間卻是大有文章。猶如一個小天宮般大,有殿有宮,有階有廊,只是沒有仙云繚繞,靈氣飄蕩。但作為臨時避所卻是不二選擇。
“逆嬰第幾世轉生了?”一個雄厚的男子聲音問道。
“回玉帝,已經是第九世了。”女子回答。這一問一答正是玉皇大帝與觀世音二人。自從降魔挫敗后,玉帝就長居于此,在此地還有王母娘娘和太上老君以及部分得力天兵天將,都是為了保護玉帝安危。至于佛僧倒是一個未見,都另居其他地方去了。
玉帝聽后嘆息一聲:“已經過去五百多年,天源又是數十年前剛剛戰敗,是成是敗,就看逆童這第九世轉生之后了。”
觀音寬慰道:“玉帝切勿過濾,據我督視,逆嬰九世轉生未有一絲差池,現秉性全改,凡道按理已經大成,只為三世情緣未能早先入我天源門。請玉帝忍耐些許年間,待逆嬰此生至盡,便可功德圓滿,天源盡復指日可待了。”
“但愿如此——”玉帝點點頭,便轉身面對觀音誠心說道,“這五百年來確實有勞觀世音菩薩了!不知如來法師現在居靈山可好?”
“謝玉帝掛心,如來佛祖安好,三年前又從凡間釋魂三名佛法弟子,如今佛界算是元氣恢復不少了。”
“哦?”玉帝聞言大喜,“又得三名弟子?如來大師果然神通非同小可啊哈哈。”
觀世音聽罷笑而不語。
玉帝想想又問:“不過說來奇怪,那逆嬰心志經過幾世修煉,按理說也應是堅定不移,可為何還為那情緣耿耿于懷?”
觀音大師解釋道:“玉帝有所不知,因逆嬰本非世俗物,生得于天地間,取之于天地間,不食人間煙火,不明七情六欲,所以一旦心智開啟,則對凡間誘惑尤為偏重,心境異或比凡人更差三分!而這三世情緣又非同小可,此事還需從他第三世轉生說起……”隨后觀音便把事情來龍去脈詳細講了一通。
原來,在逆嬰第三世轉生時,觀音將他指點給東南城一富家門戶,戶主赫元六十有子,又是唯一一名男種,大喜之下更指望此子以后繼承家業,橫遍東南,故起名曰“赫東南”。
然而逆嬰轉世的赫東南天生多病纏生,久治不愈,被醫者皆定為年不過二十。赫元想盡辦法尋人間奇藥救子,畢竟以后生子無望,一切希望皆放在東南身上。便不惜花去大量家業來救治此子,終于保得東南一命。然病不除根,只能短時間不再病發而已。赫元無奈之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卻也撈得三個女兒和其家人心中大為不滿。
當東南年有十八時,一日來到市街,遇見一女子遭幾男子追逐,便上前制止,無意將其中一男子致傷,兩人才逃出追捕。后見女子生的出水芙蓉,驚為天人,東南不禁情竇初開。女子見東南儀表堂堂,吐言不凡,心中亦是暗流涌動。
兩人不禁互訴心腸,不料交談之后發現彼此竟然情投意合,頓感相識恨晚。女子無意又語出一驚:此女名叫何心知,亦如東南一般,身纏病疾,醫不能治,最多兩三年光景便會離世。但當時一官府之子貪圖女子美色,硬要女子做其侍妾,女子不應,便百般對女子府上尋釁挑事,逼其入親。
然女子剛烈性格讓官府之子多次碰壁,心生歹意之下怒殺女子父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清理門戶,女子被傭人推出后門讓其逃跑,之后便發生市街一事。
東南聽后怒火中燒,欲帶女子京城報官,被女子極力攔下,女子覺得兩人本是同命人,相遇本不易,不便再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東南雖怒火難消,但見心知苦苦相求,心下不忍,便吞下惡氣,只好作罷。
隨后東南將女子帶入家府,將事實告知家父,并求長留此女。不料卻遭家父怒口大罵,說其惹是生非,其姐妹又在一旁煽風點火。最終,何心知不愿因己牽纏于東南,便奪門淚奔而出。
東南哪舍得讓此女一人獨自在外,亦不顧家父阻擾,摔門而去,家中親戚也不于阻攔,思量其吃盡苦頭自會歸來,到時見他再笑話一番。
卻不知,當東南出門不見女子行跡,心急如焚,突然氣逆攻心,吐血不止,行程不到一里,便倒地不起……
待他睜眼,發現已身躺樹林深處一木屋,屋中另一女子斜靠在旁瞌睡。細一看,不是那何心知又會是誰。悲喜交加之下方要起身,卻見渾身無力,心口處劇痛難忍,又是一口鮮血噴漿而出。
何心知聞聲驚起,立即替東南擦拭血跡勸其安躺。又一邊在旁為東南熬藥。
東南見之感動不已,也自知時日不多,便向心知傾吐心情,表露愛意。心知聞言亦吐露心意,兩人百感交集之下,相擁而泣。
東南恨天不作美,讓二人做同命鴛鴦。何心知則笑稱:即使此生不能如夫妻,便等來世也成,若來世不成就等三世。直至終有一世做一對結發夫妻。而今生哪怕只做一日夫妻,倒也死而無憾了。
說罷,心知便褪去衣物,欲與東南行夫妻之禮,卻遭東南極力拒絕,東南道:
“一日不與你結發,一日不同你圓房。否則東南便是等于濁你之身,毀你之譽。東南雖命在旦夕,然心堅如千年不爛石,義挺如萬年不老松!非要等到八抬大轎,鑼鼓喧天將你風光入門,才能名正言順。”
心知聞言泣下,后深吻東南,稱:“生做夫妻雖無緣,死作獄鬼也不冤!”
東南聽畢,笑嘆一聲,便長眠而去。女子守夫三日三夜,后將東南尸埋,默然哀悼后,尋東南方向之樹木,自裁尋夫去了……
“哎——!”玉帝聽完后,不禁為此惋惜不已,隨口念到:
“東來有意南來癡,
一朝相見恨太遲;
入土種下三世種,
隨風折去東南枝。”
觀音亦搖頭說道:“都怪我錯點一門戶,才惹得此嬰后世不得安寧。”
玉帝聞言笑道:“菩薩何須錯怪自己,此時乃天意,勿需自責,不過再等一世而已,五百年亦不過如此,何必在乎這短短幾十載?”
觀音聽罷沉思不語。
一旁老君便上前勸導:“觀音大士,老身則認為大士其實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觀音不解,望老君等其釋然。
老君一捋白須道:“如來當年要大士帶逆嬰九世轉生,為的讓其食五味,受六欲,經七情,如今若是沒有這三世一遭,逆嬰也不會深知凡世間真情難耐,真愛難求之道理。如不如此,恐逆嬰再修九世,功德也未嘗能圓滿啊呵呵。”
玉帝聞言亦附和道:“老君此言甚是有理,大士又功績一筆哇哈哈……”
觀音神色略轉欣慰,對老君微屈一躬,道:“多謝老君指點,觀世音這便再去督視逆童了。”說罷向玉帝和太上老君致禮。
“恭送菩薩!”老君微微一笑,拱手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