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和阿蠻在去洛陽赴任的路上,有小廝傳報富民侯田千秋去世。這個消息驚得魏相一身冷汗,他將阿蠻安置好后,連夜輕裝快馬趕赴河南。
“姑娘,咱們接下來......”侍女小聲詢問。
“回長安!”阿蠻道,“給紅袖姐姐去信,快!”
侍女有些為難:“不等姑爺了嗎?”
阿蠻輕笑:“魏相能將我留在半路,就說明這件事棘手到即使是他也難以解決。這時候去河南只會成為弱翁的軟肋,授人以柄。倒不如請教紅袖姐姐,沒準能幫忙。”
如此,侍女明了,飛身下去準備:“諾!”
魏相到了雒陽,沒等下屬接待,就直闖殿廬將主簿揪了出來:“武庫令呢?我問你,雒陽武庫令在哪!”
主簿連忙伏身跪拜:“秉太守,田丞相死后,其子任雒陽的武庫令。見您治郡嚴厲,擔心時間長了會受罪責,已經自己辭官而去了!”
“什么?”魏相大驚,一記窩心腳踹了過去,主簿登時倒地,狼狽不堪,“沒用的東西!”
魏相呼吸加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轉身問手下的使掾:“武庫令走了多久?”
使掾道:“已有兩個時辰。”
魏相定下心來:“他辭官要走文書上報,回長安又需準備行李,這時辰應該還未走遠,你快去追!務必追到,綁也要綁回來!”
魏相在太守府等了整整一日,從艷陽高照等到日落西山,卻見派派出去的使掾氣喘吁吁趕來回報:“屬下追趕想喊他回來,但他自己不肯。路上起了爭執,正巧碰到大將軍府的屬官詢問情況,小人不敢驚動霍大將軍,只能由他被帶回長安了。”
“完了!”魏相聞訊猛然癱坐在席子上,遺憾地說:“大將軍聽到這個長官辭職,一定會認為我因為丞相已死而不能禮遇他的兒子。也會使那些當世的權貴們責備我,危險啊!”
樓蘭國王去世,匈奴最先聽到這一消息,便將在匈奴充當人質的樓蘭國王子安歸護送回國,安歸得以當上樓蘭國王。漢朝派使臣前往樓蘭國傳達漢天子的詔令,命新即位的樓蘭王來長安朝見,樓蘭王推辭不來。
“樓蘭王為什么會拒絕來長安朝見呢?”霍光捧著案宗,疑惑不已。
“因為匈奴。”韓增奉上新的竹簡,奏道,“這是剛剛歸降的樓蘭王安歸的弟弟尉屠耆錄下的口供,上述了許多樓蘭與漢朝交惡的內情。”
“樓蘭國位于西域的最東部,靠近大漢,中間隔著白龍堆沙漠,此地缺乏水源、牧草。以往樓蘭國經常負責派出向導,命人背水擔糧,迎送漢朝派往西域各國的使者。因此常在邊境與漢朝的官吏和兵卒產生糾紛,逐漸戒懼。后來,又受了匈奴的離間,多次攔殺漢朝使臣。積怨日久,便不想來往了。”
霍光合上案宗,輕捻胡須:“看來,當務之急是要派人出使大宛,順路去責問樓蘭、龜茲兩國了。”
韓增點點頭:“大將軍所言,一點不錯。”
于是,擔任駿馬監的北地人傅介子就這樣來到了樓蘭和龜茲,責問兩國國王為何背叛漢朝,兩國都表示道歉服罪。傅介子從大宛回來,又到龜茲,正好匈奴使臣從烏孫返回,正在龜茲,于是傅介子率其隨從官兵一同將匈奴使臣殺死。回國后,傅介子向朝廷報告了此事,劉弗詔封傅介子為中郎,改任平樂監。
傅介子對大將軍霍光說:“樓蘭、龜茲兩國多次反復,不誅殺,就無所懲戒。我經過龜茲時,發現龜茲王接近外人,對付他容易得手。我愿意去刺殺他,以此向西域各國顯示漢朝之威。”
霍光反復思索后道:“龜茲路遠,且先到樓蘭去試試。”
入夜,霍光來到承明殿求見劉弗:“老臣請求派傅介子前去刺殺樓蘭國王。”
劉弗的神色很不好,他聽完前因后果后,點點頭:“可。大將軍若是覺得這樣最好,那便這樣去做吧。”
霍光大喜過望:“老臣謝陛下恩典!”
“大將軍。”劉弗望著霍光的背影,忽然叫住他,“聽聞您秉性端正,每次進出宮廷和下殿出門時,停步和行進的地方都有一定的位置,郎官和仆射曾暗中記下查看,不差分毫。”
面色白皙,眉目清秀的美髯公心下一驚:“宮中的郎官多事,臣只是做自己該做的。”
“該做的?”劉弗面色蒼白,目光卻很敏銳,“朕很好奇,大將軍真的可以做到一輩子都不行差踏錯一步嗎?朕很想知道,大將軍如果做錯事了,會是怎樣的下場。”
霍光皺眉,表面卻不露聲色,冷冷道:“陛下您近來操勞過重,該早些休息,老臣不打擾了,告退。”
說是告退,實際上霍光卻按著劍柄大踏步離開了。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這是他的特權。
劉弗疲憊的仰倒在坐具上,揉了揉發漲的眉心:“媚兒,也許朕很快就能去陪你。”
紅袖陪韓增去趙府拜會,卻吃了老將軍的閉門羹。
“三番五次被拒之門外,卻又鍥而不舍前來求見,將軍真是好耐性。”云霓為韓增奉茶,玉杯中添上香茗。
韓增飲下一杯,笑:“他很快就會來見我的。”
“你到底要煩老夫多少次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紅袖心中暗笑,老將軍還真是個性情中人。
韓增放下杯子,起身拜禮,微笑:“將軍什么時候不再稱病,小可就什么時候不再叨擾。”
趙充國皺著眉,盯著眼前的青年和少女,沒好氣道:“你明知我請假不是因為你,干嘛蹚這趟渾水?”
話雖如此,卻還是在落在席子上,坐到了韓增對面。紅袖見狀連忙上前布置,抹案侍奉:“護軍都尉消消氣,我家郎主是為了讓您不再慪氣才來。您是衛國柱石,此舉利國利民,怎能算與他無尤?”
趙充國飲茶的手忽然頓了一下,抬眼正色瞅了一下紅袖,對韓增道:“你新納入府的?”
“不錯。”韓增微笑點頭,“小可新納的歌伎,紅袖。”
趙充國贊許的點點頭:“紅袖添香?好福氣啊!”
韓增不置可否,正色道:“大將軍打算發兵迎擊匈奴之前,便詢問過您的意見。您認為:烏桓連續幾次進犯邊塞,如今匈奴襲擊他們,對我們很有利。再者匈奴很少前來侵擾,我國北部邊疆所幸無事。蠻夷之族自相攻擊,而我們卻發兵迎戰,招他們前來生事,這不是好計策!”
“可惜,霍大司馬沒有聽進去您的話,還是派女婿去擊烏桓,雖然得勝,卻有違您的初衷。”
趙充國嘆氣:“不錯。”
韓增繼續道:“后來傅介子出使,又斬殺匈奴使臣。您是怕雙方繼續結怨,而大將軍卻不聽諫言,才生氣稱病的。”
趙充國白了他一眼:“你都知道,還來勸我?你該勸的明明是霍大將軍!”
韓增失笑,他本就英俊,這一笑更是令夕陽都是失了色彩,連紅袖都有片刻失神。
韓增道:“我來不是勸你,也不是勸大將軍,是要告訴你一件事:陛下已經同意霍光派傅介子去刺殺樓蘭王的請求了!”
“什么?”趙充國大驚,“這太危險了!”
韓增:“所以趙將軍還打算繼續在家閉門謝客嗎?大將軍心里還是有將軍的,視您為親信。傅介子只是一個毛遂自薦的小人物,此舉成敗全在他一個。贏,則名垂青史;敗,則丟掉性命。贏,日后也不會重用;敗,于霍光也無損傷。所以您又何必同大將軍慪氣呢?”
趙充國思索片刻:“如此,老夫就先回朝,拭目以待了!”
韓增笑容加深:“將軍高見。”
傅介子率領衛士,攜帶金銀財物,宣稱要賞賜外國,借此名義來到樓蘭。
樓蘭王不愿親近傅介子,傅介子便假裝離去,到達樓蘭西部邊界時,讓翻譯人員對樓蘭國王說:“漢朝使者攜帶黃金、綢緞等一路對各國進行賞賜,大王如不來接受,我就離開這里到西邊國家去了。”隨即拿出黃金、財寶等給翻譯看。
翻譯回去向樓蘭王報告,樓蘭王貪圖漢朝財物,便前來面見漢使。傅介子與其共坐飲酒,故意將金寶等陳列顯示。
一直喝到大家都醉了,傅介子對樓蘭王說:“漢朝天子讓我秘密報告大王。”于是樓蘭王起身隨傅介子進入后帳,屏退侍從人員密談。
突然,兩名壯士從背后刺向樓蘭王,利刃穿胸相交,樓蘭王立即死亡。樓蘭國的貴族大臣、侍從人員等四散逃亡。
傅介子宣告樓蘭王背叛漢朝之罪,說道:“天子派我誅殺樓蘭王,應改立在漢朝的王弟尉屠耆為王。漢軍立即就到,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將自己招來滅國之禍!”
傅介子于是將樓蘭王安歸的人頭割下,用驛馬快速送到皇宮,懸于未央宮北門之外。
傅介子計斬樓蘭王,震動朝野。至此,樓蘭改國名為鄯善,漢朝派兵屯田,以鎮撫鄯善國。
霍光借傅介子的大功,權勢更上一層樓。秋季,七月乙巳,皇帝下詔封范明友為平陵侯,傅介子為義陽侯。
雖然給傅介子封了侯,日后卻并沒有繼續重用,令其以后再無建樹。不僅是冷落傅介子,還繼續大肆任用本族子弟和裙帶親信:霍光的兒子霍禹與侄孫霍云均被任命為中郎將,霍云的弟弟霍山是奉車都尉,侍奉宮中,率領胡、越歸附的軍隊。霍光的兩個女婿都是東西兩宮衛尉。霍光兄弟輩的女婿、外孫都能奉朝請,并擔任各官署的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霍氏親黨與子弟在朝廷占據要職,根深蒂固。
可以說,此時的朝廷是姓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