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丁外人離了公主府,便神色匆匆趕往崇尚里。
妸君在等他,她已一夜未眠。
早早準備了起了茶茗、點心。雖然現在也沒有什么心了,但還是仔細地煎煮了壺香片,等著丁外人來。
輕輕的搖動扇子,看著在爐火小灶上漸漸沸騰的茶水,她心里更加煩躁。
半晌,煮好的水甘甜微黃,飄散著濃濃的茉莉花香,剛倒了一杯,門外就響起了清朗的聲音:“妸君,開門。是我,少君。”
停下了手中的搖扇,女子語音嬌媚,輕聲道:“快進來吧?!?
丁外人褪去鞋履,輕輕進了門。
茶香四溢,丁外人跪坐在了席子上瞧著對面的妸君認真煎茶。
妸君笑笑,奉了剛煮的茶:“才煎好的香片,是茉莉的。”
丁外人接過:“特意為我備下的?真是世間難得。”
妸君神色有些悲傷,倒也開玩笑:“你未免也太好打發?!?
丁外人笑笑:“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妸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頓,欲言又止:“少君,你...打算何時同我回豫章郡?”
丁外人不解道:“我們就這樣在長安享一世富貴不好嗎?”
妸君突然很害怕,心喬意怯:“你就這般舍不得榮華富貴嗎?還是說...你對長公主是真心的?”
丁外人搖頭頭,喝了口香片,滿眼的嫌惡之色:“那個年近五十、鶴發雞皮的老女人,我惡心還來不及呢!要不是她有權有勢,誰愿做面首!”轉眼竟換上來一副深情的面孔,拉著妸君的手,“等到我功成名就,拜相封侯,便殺了她。與你相守一世,許白頭之約?!?
可妸君卻不這樣想,她只盤旋著一個心思:他冒險去做的這件事情究竟會不會成功!
整個晌午,妸君都心緒不寧同丁少君品著茗,丁外人卻滿心幻想,陷入權欲不可自拔。
清晨,安陽侯府也并不平靜。
上官安小步急趨來到父親上官桀的房間侍候梳洗,神色憂忡。
見他如此,上官桀不解:“子發,何事求見老夫???”
上官安拱手見禮,道:“丁外人前日來找過我,獻上一計。孩兒覺得太過冒險,想請大人決議?!?
上官桀行至書案前跪坐好后,不疾不徐的開口:“說來聽聽?!?
上官安席前恭候,答道:“如今上官家和霍家已經勢同水火,這阻礙了丁外人封侯。他便想連同上官家、長公主府和御史大夫桑弘羊一起廢黜陛下,擁立燕王劉旦為帝,鏟除霍家!”
“啪!”上官桀氣憤的拍案而起,驚得上官安一身冷汗,“一個小小的面首,竟然想要謀朝篡位!”
上官安連忙起身,行稽首大禮:“大人息怒。丁外人所想固然牽連甚廣,可也不無道理,大人難道甘心一輩子屈居霍光之下嗎!”
上官桀乜了兒子一眼,內心天人交戰面上卻不動聲色:“你先起來吧?!?
“諾。”上官安見事有緩和,連忙起身,循循善誘,“當初,兒子娶了霍敬為妻,兩家結為姻親,關系密切,霍光每當休假外出時,大人經常代替他處理國家大事。如今,他霍子孟做了大將軍,便不顧親家的利益。
想我那外祖寵愛的太醫監只不過犯下小小罪過他便要殺,若不是長公主以二十匹馬贖回充國,便是給了上官家一個狠狠地耳光啊!
他明知我們感念公主恩德,怨恨與他,竟還幾次阻攔孩兒上書為丁外人封侯之請。這不是很明顯,早晚要將上官家一網打盡嗎!”
上官安越說越激動:“大人。霍光已對我們不仁,我們又何須對他有義?不如趁此時機,先下手為強。我們不是要謀朝篡位,而是清君側?!?
上官桀動容:“清君側?”
“對!”上官安堅定道:“霍光是亂臣賊子,我們只是在清除陛下身邊的奸佞小人。至于燕王...”上官安冷冷一笑,“任用奸佞的天子又有何顏面統領大漢王朝,做萬民表率呢?自然要選拔正統漢室宗親,而不是那個趙婕妤懷了十四個月、來歷不明的頑童!”
上官桀心下一驚,他是痛恨霍光,可另立新主,風險實在太大,他承擔不起失敗的結果。
踱步了幾個來回,頓住,轉身問到:“丁外人不過一個面首,有何可信?!?
“他可不是個簡單的面首?!鄙瞎侔怖湫?,“丁外人,字少君。資貌英偉,多才多藝,兼通書史,可惜身在奴籍不能察舉為官??伤娘L神讓包養他的長公主也常常覺得自慚形穢,這個年過五十的老女人,對他的迷戀早已不可自拔。”
上官安道:“長公主有權有勢,又情欲勃發,經歷過的男寵自然不在少數??傻搅硕⊥馊耍蛢叭灰苑蚱抟粯拥貙Υ?
長安城里都知道他是公主的外夫,甚至皇帝也允許丁外人出入宮禁,侍奉公主??梢姽鲗Χ⊥馊?,是動了真情的,甚至還為他生了個兒子。
與其說丁外人是鄂邑的寵物,不妨說公主在他面前是低姿態的。雖然她手里的權力,讓這個男人表面上對她百般逢迎,但是她心里還是為了自己的年老色衰慚愧。
所以,公主給他錢財,一天之內,只要不超過十萬錢,可以隨意支?。灰步o他“名分”,長安城個個都知道他和公主的關系,對他禮敬有加。她不但讓他富,還要讓他貴,一心想要讓他封侯,為了達成心愿,公主不惜一切?!?
上官桀對這樣的人自是不屑,冷笑:“你的意思是只要拉攏了丁外人,公主的權利就會為我們所用?”
上官安伏身拜道:“大人明斷。丁少君明白眾人對他的輕視,所以驕矜地分外;他也明白這種富貴的不牢靠,所以揮霍地恣意;他更明白女人們貪圖他的色相,所以他也欺騙地安心。這樣的小人可以結盟,卻未必長遠?!?
上官桀忽而想到什么,一怔:“莫非,他有把柄在你手里?”
上官安笑道,目光陰冷,權欲熏心:“他是河間人,卻在豫章郡,認識了一個美貌多才的女子,名叫妸君。不曾想,兩人竟然動了真情,而妸君也愿意為其隱忍。
丁外人,是個頂自私的人。舍不得長公主的榮華富貴,也拋不下妸君的柔情蜜意,所以他冒險帶妸君回長安,企圖瞞天過海,也日日祈禱長公主早日死去,自己可以重回自由。
說到底,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投機分子。而這樣的人,得過且過,只要他金屋藏嬌的秘密情人瞞得住,他什么事都愿意做。我們既不必擔心他日后相協,又可肆意利用?!?
上官桀也笑了,這一次他笑容真實了許多。
他輕輕敲打著桌案之上的藍田玉棋子,作響之聲有如鼓點一下一下敲在心頭,應和著心跳聲:“一個油頭粉面、趨炎附勢、貪得無厭的男寵。果然是枚好棋子!”
大漢王朝就這樣籠罩在陰謀之下,迎來了孝昭朝的第一次大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