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牢門從外被打開了。

牢頭見到牢中余卑言抱著易鳳仙痛哭的景象，他并沒有表現的很驚訝，甚至還極其淡定地走了上前，二話不說就要把還未從悲傷中自拔的余卑言給帶離牢獄。但此刻的余卑言哪肯愿意，悲傷與憤怒趨使著他和牢頭打了一架。

牢頭沒能占上風，硬生生挨了余卑言兩拳，使得牢頭急忙去搬救兵。沒一會兒功夫，數十個獄卒就來到了易鳳仙的監牢前。自然，他們和余卑言纏斗了一陣，最終以余卑言雙拳難敵四手而告終。

由于余卑言犯了獄中規矩，他被四五個獄卒押著去了未時監，期間余卑言雖有掙扎，但卻是杯水救燎原之火，無濟于事。這次他倒是沒有被關入水牢，而是被關入了一間養滿了老鼠的牢房，這是鼠牢，是慈惠研究的產物。

牢中光線昏暗，但地上爬著的密密麻麻的老鼠令余卑言看的真切，且他還赫然發現牢中各角落還有不少慘白的骷髏，這使得余卑言知道，這些肥大的老鼠是吃人肉的，萬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那我豈不就是食糧了。

此刻的余卑言剛剛經歷過親人離世，又得知了身世真相，可以說他是既悲傷又憤怒，且易鳳仙是被何人舉報入獄的他也沒能問出來，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別提他心中多躁了。

正好，這鼠牢為他提供了發泄的場地。

余卑言兇惡地瞪著滿地的老鼠，發了瘋一般地狂踩不止，將老鼠踩成了肉泥。這些老鼠本來吃人吃習慣了，但今兒卻遇到了個狠茬，別說吃了，它們唧唧叫著不知該往何處逃竄，好像這牢中真正關的是老鼠而不是余卑言……

……

易鳳仙身亡的消息傳到了正在喝茶的周半青耳中，他沒有表現出驚訝，端著一杯清茶不緊不慢地來到了隼坊后庭院的一房前，隔著房門對屋中之人稟報道：“大檔頭，易將軍毒發身亡了……這新研究的毒藥可以用于午時監的囚犯了。”

好久以后，房中傳來了一聲嘆息，接著那未露面的大檔頭問道：“半青，知道余牧安將軍的墳塚嗎？”

周半青抿了一口清茶，請問道：“要屬下把易將軍埋葬在那里嗎？”

屋中沒有回應，周半青也知道什么意思了，因為他常干這事，于是他端著清茶退下了，朝著隼籠監獄走了過去。沒多一會兒，周半青就在一票獄卒和捕衛的跟隨下來到了監獄之中，還沒到午時監，剛到寅時監時，周半青見到慈煙娘在閘口的小桌前和幾名獄卒談笑風生。

周半青有意干咳了一聲，那幾名獄卒留意到了周半青，急忙止住了笑聲并退到了監獄過廊的一角，垂著腦袋瑟瑟發抖，顯然他們很怕周半青。而這時的慈煙娘也注意到了周半青，她倒是不怕，反而笑臉迎了上去，說道：“喲，這不是二檔頭嘛，您怎么有閑心來監獄逛逛啦？”說時慈煙娘的心一下子緊了不少。

周半青打量著慈煙娘，笑了笑說道：“煙娘，這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您怎么有閑心來監獄逛逛啦？這地方可不是您這種弱女子能玩的，我建議您應該去逛逛胭脂店或是絲綢莊。”

言語落下，周半青頓時斂住了笑容，接著他擺了一下頭，這算是命令了，幾名捕衛二話不說就要請慈煙娘離開。

慈煙娘也沒有逗留或是強留，因為她知道這隼坊的二檔頭不是個善類，不找自己麻煩就不錯了，我也別不識相，萬一被他知道我跟少年郎有關系，又或者連累了小惠，那可就逮到兔子跑了馬，得不償失……下次再來看少年郎吧，反正有的是日子。

慈煙娘雖心有不甘，但還是在幾名捕衛的帶領下被請出了監獄。

人剛走，這時的周半青凜了一眼站在過廊一角的獄卒們，接著他慢悠悠地走了上前，皮笑容不笑地問道：“我來考考你們，咱們這里是街邊的大排檔還是天下第一監獄？”

那幾名獄卒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可謂慚愧不已，沒人敢言語一聲。

這時周半青哼笑了一聲，對身后的捕衛們命令道：“把他們關進未時監的‘罐子獄’三天，養養性子。”

所謂罐子獄，顧名思義像一個大罐子一樣窄小的監獄，人被塞在里面極其難受，不出三天，人的四肢都會沒有知覺，相當毒辣的監獄，這也是慈惠研究的產物。

這罐子獄的毒辣那些獄卒比誰都清楚，他們齊刷刷地連忙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對于周半青來說，這些下屬的行為無疑是石頭里擠清水，異想天開。隨即，那幾名獄卒被捕衛們押去了未時監，而周半青繼續在一票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午時監的易鳳仙牢門口。

見到易鳳仙的尸體，周半青倒也不忌諱，他抿了一口清茶后點了兩名捕衛命令道：“去為易將軍買口上好的棺材。”

接著，周半青又點了兩名捕衛，命令道：“幫易將軍換上來時的軍裝。”

隨后，周半青又點了兩名捕衛，命令道：“把易將軍抬到后院祠堂，理一下容，下葬要得體，順便幫我買點毛尖回來。”

安排妥當以后，捕衛們各司其職。

周半青本來打算回去續一杯清茶，可也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先前被關入大牢的余卑言，于是他向獄卒們詢問了余卑言的一二，這才知道余卑言犯了規矩，被關入了鼠牢。

好小子，才剛來幾天就敢壞規矩……有點意思，我要去見見他。

周半青沒詢問余卑言是壞了什么規矩，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未時監的一扇牢門前。轟隆一聲——牢門被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像猛虎出籠一般從牢中涌了出來，那味道使得幾名胃淺的獄卒嘔吐不已。

雖然周半青早年間是從人堆中爬出來的，但那撲鼻的血腥臭味還是沖的他皺起了眉頭，手中的清茶也無心品嘗了，隨手交給了一旁的獄卒，接著他定睛朝牢中看去，僅一眼，頓時周半青的眼睛猛然一睜，可謂震驚不已。

只見牢中的余卑言正氣喘吁吁地一腳獨立的盤坐在地上，身下盡是流動著的鮮血與還在抽搐著的老鼠尸體，那景象看上去足夠令人后背一涼，并且余卑言此刻渾身是血的模樣，以及他那雙閃著冷光的眼睛，真叫人不敢靠近一分。

周半青稍微回過了神，拿雙手指輕輕掩住了鼻，然后雙眼含笑地對牢中的余卑言說道：“好家伙，一窩子的老鼠都被你給殘害了……也好，我這人本身就討厭老鼠，不過倒是喜歡你這只小老鼠。”

這是罵人的話，余卑言死死地盯著牢門外的周半青，殺意顯露，沉默了半天后方才緩緩說道：“既然你喜歡我這只小老鼠，不妨我問你一個問題如何？”

周半青把雙指放了下來，抿嘴一笑，反問道：“余卑言，你是不是想問易鳳仙將軍，也就是你義父的問題？”

先前周半青見到慈煙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猜出余卑言估計已經與易鳳仙見過面了，果不其然。而此刻的余卑言驚訝一分，他打量著周半青，心想這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正好，也省的我想那么多轍子去套話了。

明白人不需要打馬虎眼，余卑言倒也毫不避諱，說道：“我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翻不起多大浪，而且你也沒打算讓我出獄…念在我一條命就要爛在這里的面子上，還望你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義父到底惹了什么人？為何要將他置于死地？”

這是余卑言之前就一直在意的問題，本想向易鳳仙詢問明白，但還沒來得及詢問，易鳳仙已經毒發身亡了。而余卑言叫易鳳仙一聲“義父”，如今這個局面，換成誰都想要鬧明白怎么回事。

周半青知道的海了去了，但余卑言的問題屬于軍機要密的范疇，說了就等于泄密，不過周半青考慮著余卑言這條命已經跟死了沒啥區別，對一個死人說點話也不算什么，于是他也沒有隱瞞，說道：“易將軍戎馬生涯大半輩子，按理說應該是一位明眼之人…可惜他遇人不淑啊，被人舉報通敵賣國，真假雖不知，但咱們圣上可管不了那么多，這個節骨眼誰也保不了易將軍，他老人家必須死，光彩一點下了毒，對外也可說是病死。”

義父絕不會通敵賣國，這完全就是污蔑！不過現在污蔑也罷，陳元帝那個老不死的好歹也調查一番吧，連調查都不調查就滅口殺人，這實在有些撐不起“皇帝”這個頭銜，遲早有一天我要弒皇！

余卑言暗暗在心中下了決心，知道自己再次踏上了一條艱險的道路，為義父報仇，為親生父母報仇，為當年那些冤魂報仇！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如今的他更在意眼前的事情，那就是問明白，污蔑義父的小人究竟是誰，這種人渣必須死！

余卑言沉了沉氣，堅定地凝視著周半青，語氣懇求道：“我不知你的姓名，但我能看出你是隼坊的大官，叫你一聲大官，能不能告訴我是何人污蔑我義父？”

“易將軍已經不在了，告訴你倒也無妨。”周半青嘖了一下舌，想了一陣說道：“那人是易將軍的下屬，叫什么來著…我好好想想啊，好像姓張，叫什么張末千，那家伙現在可風光了，翻身就是關口的將軍咯。”

這個名字一經說出，余卑言只覺得腦漿炸裂了一般，想著張末千雖然心眼頗多，但也不至于會陷害義父才對…不，就是因為他心眼多，他才會陷害義父，蟄伏了那么些年，果然他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