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從蘇州回來又帶了許多書籍來,忙著打掃臥室,安插器具,將土儀等物各房之中皆讓紫鵑親自帶人送了過去,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寶釵,迎春,探春,惜春,寶玉,賈蘭等人.亦連賈環也沒有漏下。
一時姐妹們過來探望黛玉,黛玉坐在榻上看著紫鵑雪雁他們安插器具。看到三春姐妹過來,忙站起來道:“姐妹們怎么過來了?紫鵑快些上些楓露茶來。”
探春看著黛玉一身素緞白狐皮對襟直長褙子,月白立領繡竹中衣,中衣領口繡著淡淡的綠鄂梅花,淺灰色馬面裙,襟口繡著淡藍色蘭花,發飾一色銀白素雅,顯得整個人清新淡雅。看著黛玉清瘦的容顏,探春嘆道:“姐姐,逝者已逝,姐姐應該放寬了心才是。”
黛玉聽了,強忍著眼淚,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三妹妹,放心,我何嘗不知,爹爹也只想我能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想起爹爹和娘親在九泉之下團聚了,就只剩下自己一個孤零零的留在世間。
看著黛玉傷感,迎春忙道:“妹妹,你送我的那整盤白玉棋盤和棋子,還有三妹妹的衛夫人書法真跡,四妹妹的吳道子《嘉陵江三百里風光圖》,都是極其難得的東西,妹妹送與我們豈不是有些糟蹋了。”
黛玉聽了淡淡一笑,道:“二姐姐善于棋藝,三妹妹精于書法,四妹妹好于丹青,我送姐妹們的這些東西,亦都是爹爹在世時所收集,送與愛護它們的人,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
眾人聽了皆是一笑,連一向淡淡的惜春也都微微一笑。忽聽外面寶釵道:“你們姐妹在這里笑什么呢?我也來聽一聽!”
說著,掀了簾子走了進來,眾人看她一身大紅撒花棉褙子,淡紅色棉綾裙,頭上梳著富貴的牡丹髻,正面插了一枝朝陽五鳳的金釵,旁邊一只金色的蝴蝶隨著她的走動搖曳生姿,鬢邊別上一朵紅色絨花,耳中一對紅寶石耳墜,整個人顯得更加的豐滿可人,艷若牡丹。
看她如此打扮,三春姐妹的面色頓時有些冷冷的,黛玉倒是不以為意,只那寶釵過來拉著黛玉的手道:“妹妹,可好些了?”黛玉淡淡淺笑道:“多謝姐姐記掛了,我素日里也就是這個樣子的!”說著吩咐雪雁再拿上來一個白瓷官窯茶杯,口內道:“我這里正收拾東西呢,也是忙亂的,要是怠慢了姐妹們,也別見怪!”
寶釵笑道:“妹妹自蘇州回來,性子大變了,凡事都想得周到了許多,如今老太太都夸贊妹妹辦事越來越是妥帖了!”聽到寶釵話中諷刺黛玉以前的小性子,如今倒是大方了很多。
黛玉聽了,正要說什么,惜春一旁冷冷的道:“寶姐姐素來是妥帖的,沒來的時候都能知道我們府中有什么人,就連林姐姐到我們府中你也是明白的,頭一回來的表禮竟然一個都沒有漏下,倒是寶姐姐真真是個溫厚穩重周全的好姐姐。”
猛然聽到惜春如此尖刻的話語,寶釵心中微微一顫,但是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笑道:“瞧這四丫頭說的,倒像是我有別的意思似得,我也只是在夸贊林妹妹來著!”
惜春冷道:“是不是真心如此,我們心中彼此有數。”忽而話鋒一轉道:“素日里誰不知道寶姐姐最是喜愛素淡的,如今倒是穿著鮮艷的眼色來了!”
寶釵聽了紅了臉,忙道:“如今我們家娘娘被封為貴妃,說不準就要是省親的,大家也都穿的喜氣一些,也要過年了,一兩件新鮮衣裳也還是有的。”
惜春聽了笑道:“寶姐姐說的是什么話?寶姐姐何時成了我們家的人了?娘娘省親,我們作為賈家她的親人姐妹都還沒有來做什么慶賀,寶姐姐何以竟如此的招搖呢?再者,林姐姐新逢喪父,寶姐姐何以來林姐姐的住處如此的打扮鮮艷?”寶釵一時語塞,自己確是因為元妃娘娘省親,再則,林黛玉新逢喪父,自己穿著鮮艷也未嘗不是為了折辱于她!看著三春姐妹的衣裳皆是素淡得體,轉眼瞅見迎春和探春兩姐妹亦有些怪責,心中有些坐立不安,急忙找借口離開道:“真是四丫頭一張嘴,跟著林丫頭越發的伶俐起來,叫人恨也不是,喜歡也不是!”說著站起身來道:“我還要去姨媽那里請安定省,先走了!”說著忙忙的帶著鶯兒離開了去。
惜春冷指著寶釵用過的茶碗道:“紫鵑,好好的將你姑娘的茶碗刷個十遍八遍的!”
迎春和探春都看著惜春道:“四妹妹,如今這樣的說寶姐姐,來日里寶姐姐那樣心機深沉之人,四妹妹要小心才是!”
黛玉很是好奇三春姐妹如此的對待寶釵,之前他們對寶釵是那樣的溫和親近,因問了出來,那惜春冷笑道:“姐姐不知道,你回蘇州這段時間里,我們這里攆了茜雪,死了媚人,你道是誰造的孽,卻是那兩個平日里溫厚老實的襲人和溫柔待人和厚的寶姐姐!”
原來,那茜雪自寶玉打了茶盅子,賈母來問時,襲人道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子,也就遮掩了過去。黛玉回蘇州之后,那茜雪又因李嬤嬤的事情得罪了襲人,襲人當時也就是淡淡的沒有說什么,誰知第二日寶釵到寶玉這里來,那襲人又跟寶釵嘀咕了不知一些什么,寶釵徑自到了王夫人房中。
那王夫人怒氣沖沖的走到寶玉的絳云軒中,指著茜雪道:“你一個奴才秧子,竟是這樣拿著奶娘的勢力欺壓主子,給我叫婆子進來,打了出去!”可憐那茜雪稀里糊涂的就被趕了出去。王夫人問道:“誰叫媚人?”那媚人走了出來,王夫人看著媚人溫婉嫵媚的面容道:“好個風流的人物,在寶玉身邊使什么狐媚子!一等的大丫環,竟是如此的不端莊,到婆子中間做粗活計去吧!”
那媚人亦是不知道如何惹惱了王夫人,只得含淚收拾了自己的貼身東西,走出了寶玉的絳云軒,媚人那樣的從小服侍寶玉的大丫頭,一直都是別人尊重的主,半個主子差不多,哪里做過這樣的粗重活計,又有王夫人授意那些粗使婆子,每每刁難與她,可憐那媚人亦是一個心細如發的水晶人,竟是一病不起。
王夫人竟然讓粗使得婆子抬了她出去,扔到了化尸場。回了賈母道那茜雪欺壓主子趕了出去,寶玉身邊的一等丫鬟媚人亦是得了女兒癆送她回到了家中。賈母聽了只道一兩個奴才罷了,也就算了。
聽惜春如此說,黛玉落下淚來,一個好好的女兒家,竟是這樣的沒了,怪不得回來的時候竟是沒見到那媚人了,想起水伯伯曾經說過她也曾私扣娘親的嫁妝,不由得心中更是不齒那王夫人素日里吃齋念佛的樣子。
因問惜春如何得知,惜春嘆道:“這樣的事情,我也是聽我在絳云軒中的小丫頭說告訴我的!湊巧那小丫頭聽到了襲人和寶釵的對話,竟是襲人嫌媚人太過嫵媚,又不比麝月那樣的粗粗笨笨的,是那樣伶俐的一個人兒,寶玉也極是喜愛的!”
卻原來這件事情也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她們姐妹皆不知道的,閨閣女子,哪里能明白這些?那襲人自從勾上了寶玉,成了寶玉的人,心中對那個溫柔嫵媚的媚人很是看不過眼,那晴雯雖然嫵媚風流,可到底是老太太給寶玉使喚的,自己也不好做什么,只這個媚人,寶玉很是喜歡,對媚人也是千依百順的!
那襲人心中早已認定那寶釵是寶二奶奶了,心中思量了一番,正好那茜雪惹了寶玉生氣,就借著茜雪的事情把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訴了寶釵,那寶釵自從來到賈府,一心一意的要當寶二奶奶,哪里能容忍寶玉身邊有那么的嫵媚的女子服侍寶玉,自然心中計較了一番,只在王夫人那里略略提了一下,她是大家閨秀,略略提了一下,也全了她閨秀的面子,也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果然王夫人聽了這話,等到寶釵回去之后,就讓人叫了襲人過來。聽完了襲人的話,那王夫人怒氣沖沖的倒了絳云軒,攆了茜雪,趕了媚人!自此以后,那王夫人更當襲人是貼心人,要寶釵當自己兒媳婦的心思更加的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