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入戲
- 夢玘
- 2028字
- 2013-08-02 13:02:34
雨很大,風很疾。雨傘根本遮蔽不了龐曄臨健碩的身軀,才走出幾步便濕透了大半邊。他索性將傘置于身后,開始奔跑。
莫非不可能走遠。龐曄臨思索片刻,憑直覺循著右手邊的路找去。果然,在離龐家不到五分鐘走程的地方,莫非正縮成一團坐在路邊,肉體和精神上的摧殘讓她的精神狀態幾欲崩潰。
此時此刻,龐曄臨很想沖過去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然后道上千句萬句“對不起”,可是,她恨他!她是那樣地恨著,所以,他若繼續一意孤行的話,那只會傷她更深。
五年前,一句“我恨你”截斷了兩人相互欣羨的情愫,繼而開啟一段漫長的誤會;五年后,又一句“我恨你”,將她的身心摧至枯槁,將他的魂智毀至殘骸。
時間不是良藥,是毒藥。它不但治不了痛,醫不了傷,還會讓人上癮,毒入骨髓后肝腸寸斷,滿目瘡痍。可悲的是,那中了毒的人卻仍要飲鴆止渴。
整整五年,龐曄臨每晚都被悔恨和思念糾纏著,被愛卻不能擁有的惆悵煩擾著。如要他再忍受一個更殘酷的“五年”,他一定會崩潰的!
這次,他不會再眼睜睜由著這場誤會繼續下去。他再也不會讓莫非因為自己受到傷害。
忐忑著自己每一個步子,糾結著雨中隱約的啜泣聲,龐曄臨終于來到離莫非不及三米遠的地方。駐足許久,他重重嘆了口氣,用手拂去了臉上的雨水,然后咬咬牙關迎上前去。
行至莫非的身邊,龐曄臨將她細細打量——她抱膝而坐,全身打著顫。她看著自己被凍得發紫的雙腳怔怔發愣,長長的羽睫鮮少扇動,偶爾眨下眼,沾在上面的不知是淚還是雨水的液體便會跟著墜下。
她是這樣憔悴,憔悴得美麗,美麗到讓人心碎。每看一眼,龐曄臨的心就像是被人剜了一刀,傷口疼得激劇,血流得駭人。
莫非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錯——龐曄臨暗暗自責道——為什么他不能冷靜點,為什么在莫非面前他總是那么浮躁,那么沉不住氣?!要是他能給她、或者說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聽她解釋的話,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當他殘暴占有她的時候,她明明對自己解釋了那么多那么多,明明含著淚說了好多句“請放手”……可是,終究,他還是被魯莽蒙蔽了理智,被霸道的愛沖昏了頭腦,由著可怕的占有欲在她冰冷的體內宣泄而盡。
莫非那雙憤怒又絕望的淚眼,那駁遺落在地的梅花血斑……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龐曄臨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的無恥!他用污穢的眼看臟了那個天使般的女人,用不堪的思維想錯了那個無辜的女人……
她不是好斗者,也不是背叛者。該受這罪的人不是莫非,而是他。
龐曄臨生拗地別過頭,不忍再多看一眼。現在他該做的也只有讓她重新振作起來了,縱使要他付出千倍萬倍慘痛的代價——被恨著。
被恨,就是他的救贖。
龐曄臨走到莫非的面前蹲下身子,然后轉身看向她:“上來,我背你回去。”
莫非猛地有了意識,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龐曄臨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牽動她的感官了。
莫非的嘴角無力地揚起一個弧度,牽動了笑紋,卻牽不動眼角:“呵…回去?去哪里?”
“我們的家。”龐曄臨答得精促。
我們的家……這四個字在莫非聽來格外刺耳。到底怎樣的家才能被叫做“我們的家”?就憑那間充滿恥辱和仇恨的破宅子?就憑那間尊嚴被踐踏到不值一文的大監獄?
莫非的笑瞬間僵住,她看向龐曄臨:“你的房子里有我死掉的自尊,我怕。”
龐曄臨的耳邊一陣轟鳴,似是被人緊緊扼住了喉嚨,無論他怎么用力都無法汲取到新鮮的氧氣。
莫非勉強起身,搖搖晃晃地繞過身前的龐曄臨,也不知自己朝著什么方向,總之——逃吧,逃得越遠越好,離開這個鬼地方,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她真恨剛剛那輛車沒將自己撞死,留她在這世界上茍延殘喘。沒有幸福,她可以堅強;沒有愛情,她可以忍受;但沒有了自尊,她還能靠什么活命?
走在無人的公路,莫非覺得自己的頭上像是壓著千斤頂,好沉好沉,可步子卻輕盈了起來,似在云端漫步。接著眼前出現了一道白光,雨夜走了,溫暖的黎明來了。奇怪,身上的傷竟變得不疼了。莫非悴然一笑,大概她走向的地方叫天堂。
——“莫非!”
誰?是誰在叫她?不管了,她累了,不想理人。
——“你這個混蛋!你對我妹妹做了什么?!”
這聲音……是莫悠。大哥好像很生氣,怎么了?
——“小非,堅持住,哥馬上帶你去醫院!”
——“悠,讓我帶她回去。”
——“走開!我以為你會照顧好她的!”
——“……對不起。”
好混亂,是誰在道歉?聽起來那么真摯……
昏昏沉沉的,人聲漸漸淡去,她想自己應該是睡著了。
夢里,莫非夢到13歲那年媽媽陪她過的最后一個生日。雖然只有兩個人,雖然餐桌上只有幾個簡單的家常菜,雖然那蛋糕是西點店里最小的一款,但這卻是莫非過得最開心的生日。
夢里面,媽媽笑得好開心好開心,但是下一瞬,她的臉黃了,瘦了,枯了,然后就這樣死去。小莫非慌得哭了,死命的哭。大概是眼淚都在媽媽去世的那天用盡了,所以現在莫非想流淚都難了……
“媽媽…”莫非輕聲夢囈著。她的額際沾滿汗水,看樣子是被夢魘纏住了,掙脫不出。
見狀,床邊的人將莫非冰涼的手握入了自己的手心。
“不要…我不要去爸爸家…不要!不要!”
莫非豁然睜開眼睛,呼吸有些凌亂。
“別怕,那只是個夢。”
溫柔入水的聲音響起,莫非側眸看去——
“小梁?”
梁心洲淡淡一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