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0年，二十一世紀(jì)來臨。燕兒感覺自己仿佛封閉了一個世紀(jì)，與世界都有點隔閡。自從懷孕，特別是生下兒子之后，燕兒沒有出過遠(yuǎn)門，最多去弟弟家看看父母。每天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家里、公園、超市。

這年年底，燕兒的兒子快一歲半了，能搖頭擺尾的走路、搖頭擺尾的唱歌跳舞，會說的話一天比天多，日常生活的基本溝通都已學(xué)會。那天在公園遇到久未見的一起懷孕的朋友后，壓抑在燕兒心底的愿望又被翻了出來，心里莫名地騷動。身邊的朋友一個個買了房子，有了自己安穩(wěn)的家。燕兒真心替他們高興，祝福他們但也非常羨慕他們。

那天天氣特別晴朗，藍(lán)藍(lán)的天空飄著棉絮一樣的白云，涼風(fēng)輕輕。深圳的冬天很溫暖，特別是天氣晴朗的日子。燕兒跟平常一樣按時起床，給兒子穿戴好，洗了臉，喂了早餐，把半個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裝在小水果盒子里。然后燕兒自己匆匆洗漱好，吃好早餐。給兒子帶上水、衣服、兩件玩具、裝了蘋果的小水果盒。像往常一樣，燕兒把兒子放在嬰兒車?yán)铮浦鴥鹤映珗@走去。走到在一個岔路口，燕兒腦袋里閃過一個念頭，定定地在那里站了幾分鐘，然后決定改變路線，朝商業(yè)區(qū)走去。

那次朋友說：“深圳的房價一天天見長，工資的漲速永遠(yuǎn)追不上房價的漲速。”燕兒想想已經(jīng)很久沒有關(guān)注兒子之外的事情，關(guān)于房子的一切都壓在心底，有意識地避開。現(xiàn)在房子的事又被朋友重提，燕兒心底掀起波瀾，被壓抑的欲望沖了出來。燕兒當(dāng)天晚上趁兒子睡著時就在新浪房地產(chǎn)專頁瀏覽了一番，發(fā)現(xiàn)深圳的房價又漲了一大番，燕兒住的南山區(qū)的房子2、3萬一個平方了，寶安中心區(qū)也直沖2萬。一直住在南頭的燕兒，以前是不屑出關(guān)去寶安的，而現(xiàn)在的寶安都是那么高不可攀。看得燕兒膽戰(zhàn)心驚，又有點不太愿意相信這個事實，這兩三年，胡胡的工資可沒有漲多少。燕兒決定去房產(chǎn)中介確切了解下。

燕兒住在南頭城，走過南頭天橋就到了南新路的繁華商業(yè)街。一橋之隔，兩個世界：一個是雜臟亂舊的城中村，一個是繁華的商業(yè)密集的新舊夾雜的南新街。天橋那頭的鈺龍園住宅小區(qū)樓下就有幾家房產(chǎn)中介，第一家就是中原地產(chǎn)。燕兒剛走到門口，中原地產(chǎn)里的幾個小弟小妹就走出來打招呼：“大姐早上好！要買房還是要賣房？”燕兒邊應(yīng)付著邊推著兒子走進中原地產(chǎn)，找了根凳子坐下。一個小妹給燕兒倒了杯水，燕兒喝了一大口，稍微停歇了下，喘了一口氣：“現(xiàn)在鈺龍園的房子均價多少？”鈺龍園燕兒很了解，2005年開盤的時候才五千多一個平方，2008年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八千左右一個平方，那時燕兒特別想買了房子再結(jié)婚，可胡胡沒有同意，他當(dāng)時沒有心理準(zhǔn)備，害怕太大壓力。“將近2萬一個平方，你想買多大的？”燕兒驚呆了，兩年時間，鈺龍園的房價翻了一倍多。鈺龍園是不帶名校學(xué)位的普通住房，價格都漲成這樣。“這么貴了嗎？08年不是才八千左右一個平方嗎？”燕兒驚訝不解地問道。“大姐，你很久沒有關(guān)注房價了吧？08年年底房價觸底后，09年年初就報復(fù)性地瘋漲。”“鼎太風(fēng)華現(xiàn)在多少錢一個平方？”鼎太風(fēng)華是帶南頭實驗名校的學(xué)位房：“將近3萬一個平方。”燕兒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后，發(fā)呆了好一會才說：“我知道了。”就推著兒子從中原地產(chǎn)走了出來。在中原地產(chǎn)門外燕兒呆呆地站了好大一會，然后做了個長長地“深呼吸”，才回過神來。

那天的燕兒心情七上八下，帶兒子時少了很多耐心、多了不少火藥味。燕兒推著兒子照樣來到公園的草坪里，把兒子從嬰兒車?yán)锉С鰜恚o了兒子一個小皮球，讓兒子自己在草坪玩。自己呆呆地坐在草坪上，看著兒子在草坪上“蹦過來又蹦過去“。兒子似乎察覺到了母親的心情不好，那天表現(xiàn)得特別乖，不再糾纏著媽媽陪著玩，自己玩得小心翼翼又不亦樂乎。燕兒想：再這樣下去，深圳的房子他們是買不起了，得滾回老家去。燕兒是非常不想回老家的。記得燕兒剛從落后的山區(qū)老家來深圳時，看到繁華美麗的深圳，燕兒那么驚奇那么喜歡，那時心里就有了一個愿望，只是沒有說出來沒有那么清楚明了。直到有一天晚上，那是燕兒又一次面試失敗的晚上，燕兒一個人在街頭像無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眼里飽含著委屈的淚水。突然一抬頭，看著燈光閃爍的高樓大廈是那么壯觀美麗，那一個個窗口透出來的光是那么溫馨。燕兒頓時來了精神，擦干眼淚，指著高樓大廈豪心壯志地說：“深圳你太美麗了！我一定要在這里扎根！總有一天會有個窗口是屬于我的！”這個愿望一直刻在燕兒的心底，雖然不曾跟任何人說起。再說燕兒跟胡胡不是一個省的，燕兒是湖南人，胡胡是陜西西安人，燕兒不愿意跟著胡胡回“人生地不熟”的西安。為了適應(yīng)深圳這個城市，燕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其中的酸楚艱辛燕兒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要重新去適應(yīng)一個新的城市，燕兒沒有那么大的勇氣。

那天的日子特別難熬，好不容易到了快下班的時間，燕兒早早給兒子做好了晚飯，喂飽了他。跟兒子說：“今晚我們?nèi)ソ影职窒掳喟伞！眱鹤雍芨吲d，這個小家伙特別喜歡去接爸爸下班，爸爸總在第一時間抱他親他撓他癢癢，然后父子倆樂呵呵地膩歪在一起，打打鬧鬧、笑聲哭聲不斷。燕兒推著兒子來到南頭公交站臺，并給胡胡發(fā)了個信息：“我們在站臺等你，接你下班。”胡胡很快地回了個信息：“好的。我大概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燕兒拉著兒子的手，一會兒教他唱兒歌，一會兒扶著他走花壇邊沿。兒子很喜歡走窄小的邊沿，燕兒覺得這樣能鍛煉兒子的平衡能力，就經(jīng)常拉著他的手陪他走。“爸爸爸爸。”正玩得歡的兒子突然甜叫起來。“兒子兒子。”胡胡甜叫著回應(yīng)著兒子，并朝兒子伸長了手。兒子快速地走下了花壇，松開了燕兒的手，“咯咯”地飛進爸爸的懷抱，緊緊抱著爸爸。一陣親吻和歡笑后，胡胡說：“我們回家吧。”燕兒懨懨地跟他后面，沒有往日的笑聲。“怎么啦？今天情緒不高啊？”胡胡伸長另一只手，摟過燕兒說。“沒有什么。”燕兒不想在胡胡和兒子玩得這么高興的時候掃興。

回到家，胡胡放下兒子洗手洗臉，燕兒把飯菜裝好端了出來。燕兒稍微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心情，看著歡快的兒子和老公，燕兒還是比較容易讓自己快樂起來的。燕兒和胡胡吃完飯菜，洗碗抹桌子后。像往常一樣，跟兒子玩了會游戲，唱了會兒歌。到點洗澡睡覺了，燕兒幫兒子倒好洗澡水，洗澡后照常拿嬰兒按摩油給兒子全身按摩，按摩好穿上紙尿褲及衣服。給他泡了牛奶喂飽，就準(zhǔn)備哄他睡覺。首先是講一個故事，兒子特別喜歡聽故事，幾乎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給他講一個故事。然后輕輕地哼睡眠兒歌，輕輕地拍著兒子，兒子很容易就睡著了。燕兒的五音不全，唱歌比哭還難聽。哼得兒歌肯定也很難聽，可兒子不嫌棄，照樣在燕兒的輕哼聲中踏實地睡著。

兒子的睡眠狀況一向很好，六個月前每晚起來喝兩次奶：凌晨2:00、4:00準(zhǔn)時醒來喝奶；六個月后每晚起來喝一次牛奶；滿一歲后，兒子晚上睡覺前9:00鐘喝一次牛奶，然后一覺睡到早上7:00再起來喝牛奶。一覺睡到天亮，睡得很香很踏實。

等兒子睡好，燕兒準(zhǔn)備像往常一樣準(zhǔn)備自己沖涼睡覺。胡胡過來拉著燕兒的手，示意她坐下。燕兒坐了下來，不由地“哎”了一聲。胡胡關(guān)切地問燕兒：“你今天怎么啦？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燕兒不由地又“哎”了一聲，然后急急地說：“你知道嗎？這兩年深圳的房價又翻了一倍多了，鈺龍園都快2萬一個平方，這樣下去我們只能滾出深圳咯。”胡胡其實一直都沒有呆在深圳的打算，心情并沒有受影響：“漲就漲咯，我們回西安買房啊，西安的房價沒怎么漲。”“西安、西安，我不是說了不回西安嗎？”燕兒有點生氣。胡胡繼續(xù)解釋說：“西安很不錯的，十三朝皇都老古城。文化、教育、醫(yī)療發(fā)展得很不錯。”“我知道西安不錯，可我人生地不熟，又離家人那么遙遠(yuǎn)。”

胡胡沒有再說什么，知道再說肯定會惹惱燕兒。燕兒再一次強調(diào)：“我是不會回西安的！”沉默了一會，燕兒拿起衣服洗澡去了。

那天晚上燕兒根本沒有睡著，胡胡也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