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虛沒有去接，只是靜靜看著手機屏幕在不斷的閃爍，停了十幾秒，又開始了第二輪的震動。

那天在電梯口，他還記得手背上的被輕輕劃過的觸感，知道那并非是無意的，但是他并沒有去追問。在雙方男女朋友還在場的情況下，這種私底下的接觸想一想是覺得有點刺激，但是事后也遺忘的很快。

在第三通電話打進來的時候，若虛終于接了起來：“佩君姐，有什么事情嗎？”

“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你在忙嗎”，吳儂軟語的聲音還是沒變，但是語氣里多了一絲嬌嗔的意味。

但是問出這個問題之后，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能讓男人在十點多還在忙的事情，其實也沒有幾件了，唐佩君的臉色一下子就慘白了許多。

“沒有，剛上完課”，若虛氣息很穩，否定了剛剛唐佩君自己的腦補。

“欣欣今天晚上來找我了，哭的很傷心，剛剛才累的睡下去”，唐佩君的聲音低了一點，似乎怕吵到已經睡著的柳欣。

若虛眉頭一皺，應該是柳欣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跟柳老求證了起因。“跟柳衛東有關，振國集團在背后”，若虛準確的說出了癥結所在。

“難怪”，唐佩君嘆了口氣，“感覺這次柳氏的麻煩很大”，她繼續說著，聲音恢復了正常的音量。

若虛半躺了下來，繼續說著：“我已經盡力去幫她了，損失會很大，但是起碼能活下來。”

唐佩君回答道：“嗯，我知道，欣欣很感激你，說你幫了很大的忙，要是沒有你，現在柳氏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這既是對他的肯定也是一種鼓勵。

放在以前，若虛肯定會欣喜若狂，能夠得到唐佩君的肯定曾經是他努力的一個重要動力。然而現在，他不再是以前那個課題小組的稚嫩成員，也不是她專屬的迷弟，他是能力挽狂瀾于既倒的中流砥柱。

若虛沒有謙虛，只是淡淡的說道：“在其位，謀其政，我要對得起柳老和柳欣對我的信任。”

唐佩君一愣，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回答，竟一時有點不太適應，沒有顯擺也沒有炫耀，只是淡淡的回應。她現在越來越摸不清楚若虛的脈搏了，幾次三番的錯過和誤會，讓兩個人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大。

“那天，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唐佩君說得很沒有底氣，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一個無意之舉，就是看到他跟秦菲菲如此親密的一個小反擊，然而似乎這個反擊并沒有什么效果。

聽到她這樣的欲蓋彌彰，若虛不禁啞然，“哦”，這個哦拖的很長，長到電話那頭的唐佩君的臉色已經一片血紅。

“討厭”，已經羞愧難當了，不由地嬌嗔了一句，兩個字傳進了若虛的耳朵里只覺得腦子麻麻的。

“你當心點蔣振國，不要大意了”，再也扛不住這樣的羞愧，交代了一句便掛了電話，若虛聽著電話里傳來的滴滴音，終于松了一口氣，再這么說下去，不知道還會扯出什么天雷地火來。

唐佩君放下電話，重新回到房間里，柳欣在床上熟睡了過去，今天晚上應該要跟她一起過夜了。她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洗手間，雙手沾了點涼水，拍在自己滾燙的臉上，嬌艷羞澀如成熟綻放的蘭花，只差那個男人來采摘了。

洗手臺上的鏡子反射里，她看到背后角落里的白色浴缸，身體忽的又軟了下來，只能苦苦支撐著不讓自己滑下去。

三年前，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浴缸里，她如海上的扁舟一葉浮浮沉沉，被不斷侵蝕著意識，只差最后那一絲清明。無端的，她突然有些埋怨，但凡他那時不那么堅定和決絕，兩個人早都突破了最后的禁忌，那現在還會是這樣嗎？

無法控制的，身處城市兩端的兩個人的思緒都飄了出去，飛回了從前。

四年前。

周日的上午6點半，躡手躡腳的從寢室出來后，若虛穿過了寂靜的校園。周末留校的學生不多，絕大多數人還都在熟睡中，周末本身就是大學生們放肆娛樂的最好時間。

文淵路上，郊區四線的站牌前，靜靜的等待著第一班車的到來。

一個半小時后，從市區公交集散中心出來的若虛，看著剛蒙蒙亮的天空，心中的興奮感更強了。

再看了看手機里的地址，跟路邊的地圖對照了一下，堅定地走過了過去。

孤零零的一棟法式洋房，就這么佇立在鬧市的中心地段，但高高圍墻讓它看起來與周圍格格不入。

佇立在門口的若虛抬起手，按了一下門鈴，抬頭看了一眼正對著門口的閉路電視攝像頭，兩聲之后門便開了。

走了進去，厚重的大門又重重關上了，讓里面的空間跟繁華的世俗重新隔離開來。

佩君如一株高雅的蘭花，靜靜的在小樓進門的臺階上等著他，她穿著一身休閑服，白色和棕色的配色讓她的氣質更加慵懶和高貴。

兩個人點頭一笑，沒有更多的言語。間隔兩步的距離，若虛不緊不慢的跟著她穿過小樓起居室的走廊，轉角上樓，不時傳出百年老木頭發出的吱吱聲。

樓上的只有一個被打通的空間，沒有任何其他的房間，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打在地板上，刺的若虛眼睛有點生疼。

他花了好一會才看清楚樓上的格局，一張巨大的原木桌子占據了樓上的中心位置，十幾張椅子散落周圍，但是已經有四張椅子上坐了人，但是彼此都分的很開。

一臺老式的投影儀正嗡嗡的響著，但是并沒有播放任何東西，巨大的幕布上也是空白一片。右手邊是幾張不規則擺放的沙發，圍繞著一張茶幾，茶幾下的地毯顏色奇怪，像是中東地區的風格。

他是最后一位課題組的成員，因為在他到來之后，唐佩君開始說話了。

“我們的課題組今天成立了”，她似乎很開心，“感謝大家的到來。”

“我們的課題組一共五個人，包括我自己在內。大家今天能到這里，說明所有人都通過了我們的第一輪挑選”，唐佩君環顧一下所有人，她的聲音不大并讓人覺得十分的肅穆。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說到這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這群人本不就是恪守本分，隨波逐流的庸人，越是新奇的東西就越能刺激到他們，王若虛也不例外。

投影儀開始放置第一張幻燈片，一行字在屏幕上顯現了出來，若虛離的有點遠，花了一會看清楚那一行字，感覺每個字都認識，但是連起來卻不太熟悉。

關于如何定性人類常見情緒在面部表情和肢體行為上的表現，以及未來利用數學和計算機模型進行表征的初步研究。

課題的名字又臭又長，不知道是哪位老學究想出來的，當唐佩君念完時也覺得十分的拗口。

在座的人雖然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長，但是語文似乎都不太好，大概的意思都懂，那么具體要干嘛呢，大家都不得其解。

“我們課題小組的成員分別在數學建模，計算機編程，臨床神經，心理學上都各有建樹，我們是目前最符合這個課題要求的團隊了，你們都是我一個一個從上百個候選者里挑選出來的，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唐佩君正色道，白皙的俏臉上帶著一絲嚴肅的氣息。若虛遠遠的看著她，越來越感覺這個女人不像表現上的溫柔親切。

講完這些，唐佩君沒有停頓，繼續著課題內容的詳細接受以及每個人的分工。在介紹到具體分工的時候，若虛才對團隊的其他人有了一個最基礎的認識，這也他第一次見到“少爺”。

當唐佩君說到少爺以前“光輝事跡”的時候，這個男人才主動舉起了手，大家都朝他看了過去。少爺當年還是個才大一的學生，說是學生，其實更像個街溜子。他總是穿著連帽的衛衣，帽子一直套在頭上，讓人看不清臉。

但是，只憑著一臺PDA就能把自己學校成績系統給黑了的少爺，就已經是他那個年齡層的頂端了。若虛也沒有想到，他會跟這個神秘的男人成為知己。

當介紹到若虛的時候，唐佩君的視線穿過所有人，落在了他的身上，這讓當時還不知道什么是“社死”的若虛也有點緊張。

其實到剛剛為止，若虛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他是個學工程的，怎么說也跟這個課題沒有什么直接的關系，但是當大家看到他的介紹里門薩測試的得分的時候，都吸了一口涼氣。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王若虛并不記得自己有參加過所謂的門薩測試。但是，一段塵封記憶突然在他的腦子里跳了出來。那時剛進南華，選修過一門基礎心理學，第一節結束時那位老師拉著所有學生都去機房做了一個小測試，原本45分鐘的測試他只用了20分鐘就草草了事，然后徹底忘記了這件事情。

到這時若虛才知道，他被選中的真正理由，竟然是因為一個不起眼的小測試。也正是因為這個草草了事的小測試，讓他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