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對柳氏集團意義重大，甚至對整個上海灘都有著深遠影響的決定，就在這間書房內定下了基調。從來沒有想讓自己的想法去左右任何人，可是當柳老那重重的一拍之后，他知道，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柳老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前，欣賞著夕陽下山前最后的風景。他卻突然轉過頭，說道：“我自詡閱人無數，卻有些看不透你。”

若虛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這樣一個所謂的“看透”。

相信以柳老的閱歷和眼力，想要判別一個人，其實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只是所謂的“看透”，卻是有些虛無了。

多少情人，夫妻，朋友在決裂和分開后，總是以一句“我看不透你”來掩飾所有的一切，卻是因為少了該有的交流和理解，因此所謂”看透“不過是我們自己安慰自己的一個借口而已。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柳老已經下定了決心，壯士斷腕般的決絕。

而他一個外人，表面上小小的助理，竟成了這一切的主導。

命運，其實有時候真的很喜歡開玩笑。

“爸爸，君君來了”，柳欣的到來解決了他暫時的尷尬，也帶來了另一個會讓他緊張的人。

在柳欣的牽引下，佩君那熟悉的容顏從黑色的門后緩緩的進入了他的眼簾。

雖然他可以在腦子里無數次的描繪出佩君的容貌，每個細節(jié)，每個特征，可是當她每次真實的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還是依然會猶如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的驚艷和沉迷。

而他同時也會下意識的想起曹子建的那篇“洛神賦”，那里面的詩句來形容佩君似乎一點都不為過，柔情綽態(tài)的佩君就是他的“洛神”。

“柳伯父好”，佩君的聲音依然如此的溫柔甜美，而她看到邊上的他的時候，卻是十分的驚訝。

柳老走了過去，高興的說道：“小君也來了，好，好”，他看了看若虛，“你給我介紹的這個年輕人不錯，很不錯。”

佩君嫣然一笑，說道：“伯父言重了，我也只是幫朋友個小忙而已”。佩君的話很含糊，這個朋友指的是柳欣還是他，她并沒有說的很明白。

”好，好啊，今天你們都來了，我去給你們露兩手”，柳老見到家里一下子多了兩位客人還是很高興的，“我的糖醋鯽魚那可是一絕啊，哈哈！”

“恩，我最喜歡吃伯父的糖醋鯽魚了”，佩君說道，這讓柳老更是精神大振，挽起袖子就往門外走。“爸，你慢點”，看到父親如此興沖沖的，柳欣也趕緊跟了下去，“你們兩個慢慢聊”，說完她就關上了門。

原本有些熱鬧的書房一下子又恢復了空曠和寂靜，他和佩君兩個人就各自站立著，隔著那張厚重的書桌靜靜的對視。

他慢慢的走了過去，眼睛卻不曾離開過佩君的雙眸，她的明眸善睞已經讓他深深的陷了進去。

當他站立在佩君面前的時候，佩君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低下頭去，輕輕的說了一聲，“不要”。

不要，這兩個簡單的字眼猶如一道憑空豎起的氣墻，在他和佩君之間瞬間建立了起來。

王若虛知道，佩君是想起了他們那次在隔間里的意外，看他這么走了過去，她下意識的以為又要重復那天的遭遇，心底里的一絲不安和矜持還是讓她不經意的說了出來。

“我想你”，這三個他早想和她說的字卻生生的卡在了他的喉嚨里，猶如魚梗在咽般的難受。

而那后退的一步卻是讓他意識到，他和佩君已經有了隔閡，深深的隔閡。

他一時間竟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該怎么去結束了這無奈的尷尬。因為他的心有些疼，鉆心的疼。

也許真的是他遲鈍到沒有感覺出他們之間的隔閡，他苦笑了一下，終于為自己那天的魯莽付出了代價。可是難道佩君當時的反應都是假的嗎，他可以感覺的到，她是想要他的。

“你好嗎？”他半天才憋出了這么一句，并沒有再靠近她，而是坐在了剛剛和柳老下棋的座位上。

“我很好”，佩君在他身后輕聲說。她坐到了他對面，有些矮的座位讓身著套裙的她有些展不開雙腳，只能別扭的縮在一邊。他們中間正是廝殺過后留下的那盤殘局，和周圍的氣氛一樣尷尬。

“有人在查你”，佩君抬起頭，烏黑閃亮的眸子看著他說道，“你惹過蔣家的人嗎？”佩君的提問讓他頓覺怪異，“蔣家，哪個蔣家”，若虛問她道。

“振國集團，蔣家”，佩君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若虛眉頭一皺，奇怪了。振國集團他略有耳聞，可是他剛到上海也沒多久，怎么會惹上什么蔣家。

若虛搖了搖頭，靠上了椅背，“我不認識什么蔣家”。看到若虛有些不在乎的樣子，佩君有些著急的說道：“蔣家的勢力很大，你要小心點。”

“你是在關心我嗎？”他對上了佩君的眼睛，想從她的眼神中發(fā)現些什么，可是佩君卻把視線轉向了棋盤，避開了他的注視。他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煩躁，一來是因為佩君的冷淡和逃避，二來卻是因為自己搖晃不定的心。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窗戶前面，推開窗戶，想把體內的煩躁釋放出去。“隨便吧，反正我也不認識什么蔣家，可能是他們弄錯了”，窗外微微涼的空氣讓他郁悶的心情緩釋了不少，他看著外面的風景背對著佩君說道。

他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對佩君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樣的，是喜歡，是崇拜，是愛......

洛神如斯，而他卻非她最后的歸宿。也許當年曹子建在洛水邊的感慨就早意味這悲劇的開始，再糾纏下去只怕是平添無盡的惆悵吧。曾經巧舌如簧的他現在決定選擇了沉默，用沉默來表示著他的遺憾。

曾經的他無數次幻想過該如何去對待佩君，是親近，是遠離，還是不遠不近的看著她。看似決絕的他原來在感情也是如此的優(yōu)柔寡斷，曾經的傷害難道還不能讓他警醒嗎，自己不是太貪心就是太遲鈍了。

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是這么的反復無常，原來他只是個男人，一個普通的男人。

若虛轉過身看到柳老剛剛放在桌上的那本“菜根潭”，不由嘆了一口氣，自己還是沒修到家啊，放不開啊。

“謝謝你的提醒，我自己會處理的”，若虛淡淡的說了一句，便不再看她，而是拿起了那本“菜根潭”看了起來。

因為就在剛剛他給自己下了一個命令，一個全身而退的選擇。如果無法接近她，那就徹底的遠離吧。

他見外的感謝和言語中的淡漠讓唐佩君一愣，從未從他的話里聽出過這樣的滄桑和距離，她竟然有些感覺面前的他有些陌生起來。

“那個人他是我外婆介紹的，我外婆很喜歡她，我實在沒抵得住她的勸說，這才...”，唐佩君努力地解釋道，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又是無聲的尷尬。

當她以為兩個人再無交錯的機會時，她只得接受這世俗的安排，家庭和親人的壓力就算是她也逃不過去。

“君君”，柳欣從門外走了進來，打破了剛剛的沉默，親熱的拉起了佩君的手，“你們聊什么呢？”

柳欣的問話讓佩君一時語塞，“沒...沒什么”，見他沒有說話，她只能敷衍了過去。“走吧，去我房間”，柳欣拉起佩君一起出了書房，去她的房間說些私密話。

唐佩君只能機械被自己的好友拉著，腦子里卻始終回想著他剛剛的種種，那淡漠的神情和言語不由的讓她的心一緊。兩個女人的離開給了他獨立的空間，也讓他能有了一個安靜的地方能看看書。

晚飯的時候，柳老很高興的開了一瓶茅臺，希望若虛能陪他喝兩盅。看的出來，解開了柳老心頭的死結，讓他的心情也暢快了不少，畢竟能這樣的順利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看著對面的佩君，這個他永遠都無法得到的女人，他突然很希望醉一場。不碰白酒的若虛竟然主動拿起了酒杯，緩緩的把白酒送進了自己的身體。從未喝過白酒的他被這突然的辛辣刺激的全身激靈，火辣辣的熱流從胃里升起，蔓延了整個身體。

強忍著沒有咳嗽出來，他的臉憋的通紅，可是他依然沒有停止。竟然和柳老一杯接著一杯的干了起來，他近乎盲目的灌酒竟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卻看的對面的佩君心驚膽戰(zhàn)。

她不是不了解他，也知道他的酒量，那些白酒下去他不會醉才怪，可是才是他想要的結果。一直把理性作為自己行為的準則，很少會有如此放縱的行為，可是他今天卻想來一次。

如果這種距離和疏遠就是佩君想要的，那么他可以給她，雖然心有不舍，可是他依然愿意給她。

從未體驗過醉酒的他突然想試試酒精讓人遺忘的功效，希望能忘記佩君曾經和他的那些美好和值得珍藏的回憶，那個意外的吻，那讓人顫抖的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