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網(wǎng)凝眉
- 千年狐22
- 1514字
- 2012-10-16 15:18:12
9
可是當阿門歡呼著下線,從屏幕上消失時,阿難卻后悔了。倒不是擔心遇人不淑,而是自己被自己嚇著了。當她抬起頭來時,對面鏡子里映照著的是一個鬼一樣的女人:頭發(fā)散亂;面色青灰;雙眼紅腫;口唇卻是觸目的焦白,酒精沒能滋潤它們,反而使之爆起一層枯萎的死皮。
阿難不敢再看,開始撥打電話,她不想去了,她要告訴阿門讓他不必再等,她不能見他,她已經(jīng)改了主意。可是當她摁完那組外地手機的組合數(shù)字時,隨即卻又一個一個刪除了。她沒勇氣打,她撥不出去。她需要這個男人,他從天而降的熱情正好照亮這個寒冷的夜晚,而她被淚水打濕的情懷也期待著有人烘干。
她丟了電話,奔向洗漱間,將食指伸進喉嚨一陣亂攪。她要先將胃里殘留的酒液吐出來,然后洗個熱水澡,上面膜,修頭發(fā),從衣櫥里選出最得體的衣裙。最后化一個標標致致的妝,變一個周周正正的女人,去赴一個鬼使神差的約會。
四十分鐘后,阿難趕到蓮香居。
真奇怪,僅僅幾天前,她才在這里見過如慧,而今夜她要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在碧聊里,盡管她熟悉他絲絲入扣的聲音,聆聽過他行云流水的話語,但他們從來不玩視屏,也不傳閱照片,她真的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蒼老還是年輕。所以剛踏進廳堂又退了出來,在廓下輾轉(zhuǎn)良久,實在有些手足無措。
也許,她應(yīng)該先給他打個電話的,問問他坐幾號臺,以何為證。可最后還是沒有打,她算了算時間,阿門進蓮香居的時段應(yīng)該是茶室高峰,雅間一般都客滿,他大概只能坐大廳;其次他如果真的想迫不及待見到她的話,他也應(yīng)該會選擇大廳,而且盡量正對門廳,將往來人客納入視野,以便在第一時間捕捉她,鎖定她。如此行事的男人不僅浪漫,而且智慧。阿難希望阿門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不過,潛伏于心的最大想法卻是,她要賭一賭天意和命運,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茫茫人海,如果有緣,他們應(yīng)該彼此相認;如果無緣,那最終就只能對面相逢不相識,眼睜睜將咫尺化為天涯。而她隨即也將抽身離去,神不知鬼不覺將游戲遺忘在風中。
所以當阿難佇立在店堂里的時候,她是坦然的,也是優(yōu)雅的。她扶了扶眼鏡,這是她出門時靈機一動加上的,她的眼睛還有些腫,面色也不盡人意,用眼鏡掩一掩,多少可以隱去一些滄桑之色,可現(xiàn)在卻想不到它竟成了一副絕妙的道具——眼睛往鏡片后一躲,人似乎也就退了一步,儼然魔法加身,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別人,別人卻無法直視她。于是茶香裊裊的廳堂里,她徐徐轉(zhuǎn)動如一個麗人版的天線寶寶,得予從容不迫地打撈自己的獵物。
可實際上沒費吹灰之力,左前方50度角的坐標上就緩緩站起一個男人,阿難立即就被釘住了,系統(tǒng)內(nèi)部遭遇嚴重干擾,那個緩緩站起的男人顯然攜有絕密解碼器,咔咔咔就破譯了她的中樞程序,控制了她的舉手投足。于是百步之外,她乖乖摘下眼鏡,半張著嘴,舉止茫然,儼然一臺失卻了意志的機器,除了等待下一個指令,自己根本作不了主。好在那個男人眉毛一揚,嘴角一彎,在構(gòu)織出一個笑容的同時手腕一翻,變魔術(shù)一般將臺桌上的牌卡變出了“阿門”兩個字,遠遠地招人眼目。
阿難的頭又沒有了,一顆心再次沖頸而出。
阿難不知自己是如何走過去的,只是當她在他為她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來時,一顆心似乎才慢慢歸了位,暗暗地覺得踏實與歡欣。阿門不是一個滿口假牙的糟老頭子,也不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他眉脊高聳,腭骨寬大,雙肩健碩如山,兩臂延展過長,整個人混沌如殞石,面相奇異,孔武神秘,讓人想起盤古,想起人猿泰山。曾經(jīng)有那么幾秒,阿難眼前反復(fù)疊映一部美國舊片,一個金發(fā)碧眼的美女,受到一個大猩猩柔情萬種的呵護,畫面浪漫而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