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月夜寒蟬
- 水泊娘山
- 迷夢無煙
- 3180字
- 2013-08-24 23:24:12
岳師爺走時,初秋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他在屋檐下縮了縮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是想要向劉小娣索取一把油紙傘。
劉小娣聳了聳肩。岳師爺可是敵人吶,對待敵人可得像冬天一般寒冷才行。她將雙手環在胸前,冷靜地說道:“明日卯時,岳師爺若是沒能支付紋銀一千兩,那么我二郎鏢局,絕不會出鏢的。岳師爺慢走,劉某不送了。”
岳師爺臉色難看,面上青一陣紫一陣的,但也沒再說什么,訕訕地沖進了雨里。
“當家的,接了這么大一筆單子,該好好慶祝一番罷?您晚上想吃啥?在下這就吩咐姓岳的去做。”岳寒蟬不光打理菜園子,為了物盡其用,劉小娣干脆讓他掌了勺。反正鏢局上上下下十幾口人,不能每天都在大郎客棧蹭飯吃。
岳寒蟬雖然也是個習武之人,但是他居然會做飯。守耀和張陽調查來的消息說,他從小就不受父親待見,從懂事起,父親就不許他上桌吃飯,留給他的每一餐,都是殘羹冷炙。他倒也倔強,不哭不鬧,愣是從小屁孩時,就學會了做家常菜。
起初,鏢局的弟兄們是不肯吃的,因為岳寒蟬綁過劉小娣,明顯不是善茬,大家怕他在菜里下毒。但是劉小娣不怕,帶頭將送來的吃食吃了個干干凈凈。她倒不是相信岳寒蟬的人品,而是因為她知道他的最終目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鏢局,而是史進,和史進手中的少華山。
讓她活著,對他的計劃有利。而倘若她死了,岳寒蟬就再也不能拿她來脅迫史進了。而明天……就是他們動手的日子。這一次,他們肯定不會像上次那樣草率,弄出那么大的烏龍了。他們一定有備而來,在劉小娣派人仔細調查他們的時候,他們肯定也在暗處觀察著劉小娣。這一次,自己還能活著回來嗎?
劉小娣望著雨簾,陷入了沉思。
站在她身側的守耀,再次喚道:“當家的,您晚上想吃啥?”
劉小娣這才回過神來,她沖守耀擺擺手,道:“做幾個好菜,晚上再叫上張陽,咱們三人好好喝幾杯。我先去趟大郎客棧,許久沒見大哥了,煞是想念……”
“拿把傘……”守耀的話還沒說完,劉小娣已經沖進了雨幕。
明天,一定會有一場激烈無比的打斗。劉小娣有些興奮,無論對手采用多么下三濫的手段,她都不擔心。因為越是難以預料的比賽,越能挑戰自己的極限,越能從中得到成就感。
只是……這個世界的高手那么多,自己沒碰到過的沒有一千,也起碼有一百了。自己能打得過嗎?若是死了……她也已經為鏢局的弟兄們籌到了一千兩銀子,不用擔心他們以后的生活了。
但她獨獨擔心武大郎。
武大郎對她的恩,她還沒來得及還。因此在走之前,她必須要見見武大郎。
此時,武大郎正在客棧的廚房里忙活。他雖然已經是大老板了,但仍然沒有雇廚子,一方面是為了省錢,另一方面,只有做菜和做炊餅的時候,他才能體會到成就感。
劉小娣進了廚房,站在后頭看了武大郎許久。他做菜時動作嫻熟,掌勺的姿勢里流露著一種期待,仿佛做菜不是件簡單的事,而是一種創作,一種藝術。他很專注,以至于劉小娣站了許久,他都沒有發現。
劉小娣看著他的側臉,當這盤菜終于可以出鍋的時候,劉小娣看到武大郎臉上志得意滿的表情。這是尋常時候,不可能出現的。劉小娣的嘴角也揚起了一絲笑意。
“小二,上菜!”武大郎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這才抬頭沖外頭喊道。目光掃過斜倚在墻邊的劉小娣,眸中很快劃過一道驚喜的光芒,臉也在一瞬間紅了。
“你,你怎么來了?”不知為何,武大郎一看到劉小娣,就忍不住結巴。
劉小娣從他手里接過盤子,一邊掀起簾子朝大堂走去,一邊語氣輕松地說道:“我怕你忙不過來,專門來搭把手。”
余光看到武大郎臉上的笑意更濃,劉小娣的心里也喜悅了幾分。只要待在武大郎身邊,劉小娣就覺得心安,她知道,這就是家人的意義。
就這樣,他做菜,她上菜。時光仿佛回到了白老爹還沒去世的時候,劉小娣和武大郎為了糊口,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玩命一樣地在客棧里忙碌。那時候劉小娣還不是鏢局的當家,武大郎還不是客棧的掌柜,他們一無所有,相依為命,就像親兄妹一樣。
真好。
直到大堂里的客官們都吃飽喝足,紛紛離去。武大郎自然而然地卸下圍裙,神情鄭重。在劉小娣眼里,這動作,與剛剛離開戰場的將軍,仔細脫下身上的鎧甲并無二致。她第一次覺得,武大郎其實也是英氣十足的。
她從脖子上取下那枚小小的金鑰匙,放到武大郎的手中,慢慢說道:“武大哥,這枚鑰匙你收著罷。當初史進捎回來的銀子,蓋鏢局花去了許多,還剩下了一些,我都存在里縣城的錢莊里。還有陽谷縣的兩份地契,一個是西門慶的宅子,另一個是良田萬頃的莊子,都存在錢莊里。這枚鑰匙就是我和錢莊的信物,見鑰匙如見我。你需要的時候,就去取錢吧。錢花光了沒關系,咱可以再掙,只是一點:別老委屈自己。”
武大郎不要,直道:“俺有錢,客棧掙了不少哩!”但是劉小娣不答應,非塞到他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武大哥,等你給我娶了嫂嫂,這些錢就是你的私房。到時候,你一定會感謝我的!”
說罷,劉小娣就做了個鬼臉,然后稱鏢局里有事,像條鯰魚一樣,果斷地溜走了。
守耀和張陽正在鏢局的正廳里等她。正中央擺了滿滿一桌子菜,劉小娣剛一進門,就聞到了醇厚的酒香。
守耀和張陽很高興,接二連三地喝了許多酒。劉小娣陪他們吆喝劃拳,卻并沒喝多少,只撿自己最愛吃的麻婆豆腐,多吃了幾口。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門前的樹梢上,一只知了正斷斷續續地嘶鳴著。劉小娣莫名想起中學時代為了應付高考而背的一句詩: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這是曹植的句子,他聽到寒蟬凄切,便知命不久矣。這詩配合此情此景,竟有一絲哀傷的味道。
劉小娣拍拍自己的臉,嘀咕道:今天這是怎么了,無病呻吟,期期艾艾,真不是我劉小娣的風格!
張陽雖然話不多,但是觀察力很是敏銳。他一下子就發現了劉小娣的異樣,便向守耀使了個眼色。守耀醉醺醺的,端著酒杯和劉小娣的一碰,道:“當家的,你不好好和我們喝酒,自個兒叨咕什么呢?”
是啊,美酒在口,大戰在即,這本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刻啊,劉小娣啊劉小娣,你不好好享受,在干嘛呢?
劉小娣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與張陽和守耀碰了滿杯,豪爽地一口干掉,然后從懷里取出一沓紙,遞到二人面前,悠悠道:“每次走鏢,都是一次賭博。若是遇到實力比自己高強的賊人,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明兒我出鏢,你們倆,就在鏢局坐陣,替我管好大后方。這是鏢局的地契和官府的文牒,你們收著。若是我運氣不好,走了就再也沒能回來,你們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管理鏢局,幫所有的弟兄們娶賢惠的媳婦兒!”
劉小娣是笑著說的,但張陽和守耀皆是心中一驚。走鏢有風險,這個沒錯。但是上次走鏢的時候,當家的并沒有這么鄭重啊,更別說把地契和文牒都交托給他們了!
“當家的……”守耀不知該說什么,張陽則是低頭繼續喝悶酒。
劉小娣擺擺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語氣輕松地說道:“你們倆可別高興的太早哈,等我從京城回來了,你們就得乖乖把這幾張紙還給我,知道吧?”話還沒說完,劉小娣已經走了出去,順道拐進了后院。
后院很黑,沒有點燈。想是岳寒蟬已經吃罷晚飯了。院中有“嗬”“哈”的聲音,劉小娣頓住腳步,一閃身躲進了暗處。她想借著月色看看,這一個多月以來,岳寒蟬的功夫練得怎么樣了。
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岳寒蟬練得拳法,正是她的那套。太好辨認了。古時的拳法,講究陰陽五行,講究起承轉合,講究收放自如。而劉小娣練得是拳擊,不是防御,便是狠招,招招都攻擊對方的弱點,沒有虛招,沒有過渡,只有直截了當的出拳、出拳、再出拳。
從岳寒蟬的動作來看,他對劉小娣的招式已經了如指掌了。一想到每天早晨她練拳的時候,岳寒蟬都躲在暗處窺視,劉小娣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這個岳寒蟬,倒是深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看來這一次,他要來真的了。
劉小娣心中一沉,提步邁進了后院。
“你爹讓你舅舅點名要你和我一起押鏢,你已經知道了吧?葉公子。”劉小娣云淡風輕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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