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嗚嗚嗚……”

村長鐘柏兩只眼睛也是通紅通紅的從里屋里走了出來，招手道：“大龍、二龍，家里就這么個事，事也發生了，再哭也沒用，你們看是該咋處理？”

但凡有一個主事的人，村長鐘柏也不可能問這兩個還稚氣未退的小孩子，沒有辦法的辦法，大事情還得馳家自己人做主，外人終歸是外人。

“鐘爺爺，俺娘呢？”兄妹四人互相緊緊摟著，馳玉龍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二龍，你娘去礦上了，你爹現在也不知道是啥情況，真急死人了。”鐘柏無奈的搖了搖頭。

“嗯。”帶著哭腔的馳玉龍突然推開兄妹三人，徑直朝里屋小跑了過去。

黑乎乎的屋子里，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婦人，坐在炕上拿著笤帚不停的掃著什么，連跑進來的馳玉龍也沒有看到。

“奶奶！”看著以往總是笑容滿面抑或是愁苦面容的奶奶此刻卻失去了以往的神采，雙眼無神的總是盯著笤帚掃過的痕跡。

馳玉龍的心里不斷的刺痛，針針見血的傷痛，跪坐在炕邊上，捧著奶奶的雙手，哭泣著，“奶奶，你這是咋了？你看看二龍啊，二龍回來了，你看看二龍啊……”

任憑馳玉龍再哭泣，再努力的喚醒奶奶的記憶也是于事無補，奶奶坐在炕上拿著笤帚不停的掃著什么。

“老二，奶奶是咋了？”隨后進來的馳玉田看著哭泣著的馳玉龍不斷的撫摸著奶奶粗糙的雙手。

“哥，奶奶好像不認識咱們了。”馳玉龍抽噎的回答著，可是卻掩蓋不了悲傷的神情。

一向依賴于馳玉龍的馳玉瑩，看到馳玉龍跑進了里屋再沒有出來，拉扯著馳玉山也進了里屋，不滿三歲的孩子還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事。平時一向寵愛自己的奶奶半躺在炕上的奶奶兩眼無神的不停掃著什么，對自己也沒有以往的寵愛，登時哭了起來。

“大哥，二哥，奶奶這是咋了？她都不和我說話了，小女很乖的，再也不惹奶奶生氣了，奶奶最疼小女了。”小妹馳玉瑩拽著馳玉龍的衣襟，愁苦的哭喪著臉，瞪大一雙眼睛看著馳玉龍。

“小妹乖，別吵奶奶，她老人家只是累了。”馳玉龍輕輕地撫摸著馳玉瑩的小腦瓜子，“爹，你知道嗎？家里都亂成了一鍋粥，爺爺永遠的離開了咱們這個家，奶奶變得癡癡呆呆，你到底在哪啊？你快回來吧，爹！”

這個時候，馳玉龍只能祈禱他爹的歸來，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爹出事這個家將會如何？馳玉龍擦了擦眼淚，站起身將馳玉瑩抱了起來，哄著：“小女乖，不哭，二哥帶你去嬸娘家玩。”

聽到玩，馳玉瑩馬上不哭了，摟著馳玉龍的脖子撒嬌著，“還是二哥好，二哥最疼小女了。”

嬸娘李紅梅，實際上兩家沒有什么血緣，嬸娘李紅梅只是馳玉龍的父親的一個結拜兄弟的媳婦，對他們四兄弟很好，而他家的孩子和馳玉瑩的年齡也相仿，兩個孩子也能玩到一起。

馳玉龍抱著馳玉瑩，來到了嬸娘家。

李紅梅當看到馳玉龍過來，又看了看抱著的馳玉瑩，二話不說接過馳玉瑩，抽噎的聲音似乎也在發顫，“二龍，小女就交給嬸娘了，家里有啥事就開口，這以后就是你們四兄弟的家。”

馳玉龍沒有多說什么，早熟的馳玉龍明白勝過血緣的鄰里之間的情誼更加值得珍惜，而且現在身邊也沒有可以商量的人，母親雖然應該是家里的主事人，可母親在家里從來只是吃苦耐勞，對于家里的事從不過問，有什么事也是父親從中斡旋；哥哥雖然年長自己三歲，對于家里的事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鄰居以及嫁出去的幾個姑姑。

家里亂成一鍋粥，聞訊趕來的兩個姑姑撲倒在奶奶的身體旁不斷哭泣，紅腫的雙眸似乎在發泄著心中的悲痛。

好好的一個家庭在今天卻上演著人間地悲戚，家里的頂梁柱生死未卜，白發人又悲痛的撒手人寰，另一個白發人卻已神志不清，留下了四個尚未成年的孩子……

“老天吶，你這是要干啥呀？就算是大人有錯也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家呀。”

“唉，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毀嘍，這都造的什么孽呀。”

……

鄰居及村民們還在圍望，看著這一家子的不幸，議論著……有的人眼睛里全是淚花，不斷的搖頭、嘆息。

“大姑，你看著奶奶，俺和大龍去看看爹咋樣啦，俺娘一個人照看不過來。”馳玉龍抽噎著說道。

“嗯！”留著剪發頭雙鬢間有著幾根白發的中年婦人也就是馳玉龍口中的大姑，大姑名叫馳彩云，她抽噎著點了點頭。

簡陋的煤礦井口旁早已圍滿了方圓數里地的村民，他們有的在張望，有的在哭泣，還有的甚至被人攙扶著，每個人的表情不盡相同，但卻有同一個動作，那就是雙目緊緊盯著出事的井口，他們心中期盼著親人、好友的消息……

“胡子叔，看見俺爹了嗎？”馳玉龍眼巴巴的看著蹲坐在井口旁抽著悶煙的鄰居‘大胡子’問道。

大胡子扭轉頭剛想訓斥幾句，可看到是馳玉龍，道：“是二龍，快，你爹剛被救上來，這會去鄉醫院了，你娘也過去了。”

二龍來不及道謝，撒腿就跑。

大胡子看著跑遠的兩兄弟，搖頭嘆息著，“唉，這都啥造的孽呀，好好的一個家咋就攤上這倒霉事了，唉……”

鄉醫院實際上就是一個比村衛生所稍微大一點的診所，沒有相應的醫學藥材、器械自然沒有多少人愿意呆在這毫無前途的醫院，自然這里的醫生除了可以給老人開點安神鎮氣或者給村民開點治感冒之類的藥外，就剩下簡單的包扎了。

急診室，可以說是整個醫院的焦點所在，全醫院一共也就兩個醫生的辦公場所，門口掛著醫院的招牌，門框上掛著一塊不知接觸過多少臟手看不清本來顏色的門簾，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上面還寫著‘急診’兩個字。

急診室外，柳艷茹滿臉的黑色煤灰不斷的在門口徘徊，雙目時不時的看一眼急診室的門是否已開啟，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天已經塌下來了，唯一支撐她不倒下去的希望就在這里，而這一切還是一個未知數。

馳玉龍和馳玉田靜靜的蹲坐在墻角，低聲哭泣著，兄弟兩人的雙拳都緊緊攥著，指甲嵌入手掌中隱隱有著血絲的滲出，可是他們卻全然不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