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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勢漸歇。

西子湖畔，雪茫一片，明鏡般的湖面上，畫舟游艇往來穿梭，密似繁星，歡聲笑語，時時得聞。

岸旁秀亭垂柳邊，游人嬉戲玩樂，間或能見三倆文人騷客對湖唱吟，賞玩雪景。瑞雪初降，城里四外，歡歌笑顏處處不絕。

看見這般情景，云夢秋拭去頭上冷汗，吁出一口長氣，放緩了腳步。

離開二女后，他便一路急走，在城里亂撞良久，依稀認(rèn)出回入道路，于是拖邐回來。待得遙遙見到西湖那夢幻般美麗的景致，一直怦、怦亂跳的心緒才終于漸漸平寧下來。

順著湖畔碎石曲徑，走過雪地里正嘻嘻哈哈打情罵俏的一群青年男女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左邊傳來道：“風(fēng)大雪急，小兄弟，請過來小飲幾杯如何？”

云夢秋愕然側(cè)頭，路旁一座八角亭里，正有個俄服古冠的胖胖老頭在自斟自飲，手捏著個瓷花酒杯，偏著頭，正笑咪咪的瞅著自己。

此老身態(tài)極雄，長像亦頗受看，奈何腰寬體胖，肉乎乎坐在那里，宛似一座肉山。

更讓人感到奇特的，是無論怎么看，他身上都仿佛散發(fā)著一種怪異之氣，令人暗內(nèi)發(fā)怵。入目眼里，說不出的別扭。

他大馬金刀往那一坐，四下游人早不約而同的遠(yuǎn)遠(yuǎn)避到一邊去?？v使經(jīng)過亭子，也不由自主的放低聲音腳步，悄悄過去。

至于為何對之如此畏懼，卻人人不明所以。

看著他那似乎在笑，實則冷漠到了極點的眼神，云夢秋心中一凜，勉強笑道：“多謝老先生美意，小子急著回家，不敢叨擾?！奔涌觳铰?，快步過去。

被那白癡一番癡纏后，他已成了驚弓之鳥，這老家伙雖然一臉和藹，看上去卻形態(tài)怪極，多半亦是個“奇人”，滿心惶然下，又怎敢應(yīng)他之邀入亭“小飲”？

身后響起一聲長嘆，跟著聽見老人悠悠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男兒負(fù)心者十常八九。唉！卻可憐了世上諸多好女子！”

云夢秋一呆，此老話中之意，分明是在風(fēng)喻楚楚之事。疑竇重重時，老人話音又起道：“情之所衷，生死相許，少年人年少不識愁滋味，等到人家再次找上門來時，可就來不及了?！?

這下云夢秋哪還敢再有所懷疑，訕然轉(zhuǎn)身入亭，坐到老人對面去，努力擠出一臉笑容道：“老先生說話莫測高深，小子愚昧，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聽那賊頭趙大哥江湖語言說得多了，現(xiàn)下原樣不動借用出來，倒也是模是樣。

近處細(xì)看，這老人氣勢更偉，渾身上下，隱隱有種懾人意味，坐于彼處，巋然不動如山，且眼神錐若實質(zhì)，淡淡一掃，電茫逼人，令人不寒而栗。云夢秋平生所見“大人物”，單以氣勢論，竟無有能出其右者。

正暗暗嘀咕這老家伙是誰時。

老人舉杯哈哈大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值此勝景，不可不浮一大白！來，小兄弟，咱們滿飲！”

云夢秋愕然。

明明是這老家伙百計硬誘自己入亭，偏恬不知恥說什么“偶遇”！媽媽的，如此前言不搭后語，倒也稀奇。

搖頭道：“我從不喝酒。老先生即管慢用。”

“通！”地一聲響。

老人一下將酒重放石桌上，杯里酒立時灑出大半，滿臉怒容道：“你奶奶的，小家伙不識抬舉。不喝酒你進(jìn)來則甚？沒的壞我老人家的酒興！”

看著他那副兇神惡煞的神氣，云夢秋也有些老羞成怒，惡狠狠道：“以為我想進(jìn)來嗎，死老頭兒，是你叫我進(jìn)亭的！”

話雖如此說，卻托地跳開幾步，擺出一副隨時開溜的架式。

這胖老頭形態(tài)如此霸道，若反臉無qing動起手來，想當(dāng)然小命難保無疑。

哪知老人呆了一呆，隨即啞然。搔了搔頭，道：“有理，有理。小兄弟，來，你且坐下，咱們好好聊聊?！?

他氣態(tài)雖豪，年級至少也有那么七、八十歲，卻做出個小孩童般搔頭的動作來，看上去極為滑稽。

云夢秋敵意大減，驚疑不定坐到石桌對面去。心里卻暗暗嘟噥不已。

老人干干一笑，極力做出臉和氣表情道：“小兄弟，幸好今次你是遇見了我老人家，不然你日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哩?！?

當(dāng)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云夢秋再次一下躍起，變色道：“死老頭兒，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哪有得罪你了？”

老人怫然道：“真要得罪我老人家，又豈容你還好端端的坐在這里？你奶奶的，再敢嘴里不干不凈，老子拍拍屁股走人，再懶得管你。”

接著怒瞪他一眼道：“還有，我老人家今年不過才七十有六，年青得很，再聽你張口‘死老頭’、閉口‘老先生’的亂叫，老子就喀喇一聲，扭斷你脖子！”

這下云夢秋再無懷疑，如此語無倫次的老家伙，定是老得瘋了。

反正已經(jīng)撕破臉皮，亦用不著再跟他客氣，直接了當(dāng)?shù)溃骸拔梗±项^，我那娘……呸！楚楚是你什么人？是不是你的孫女？”

沒有那樣的白癡，也沒有這樣的老瘋子，尤其是他瘋瘋癲癲的舉止，更是顯然與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娘子出自同一血統(tǒng)。

“咣！”

一聲大震！

胖老頭暴跳如雷，一腳將面前石桌踢飛，吼道：“媽巴羔子！都跟你說了，我老人家青春煥發(fā)，哪里老了！你他奶奶的，我宰了你！”神態(tài)獰惡，周身殺意似沖天迸起，顯是氣惱之極。

石桌寬達(dá)一丈，高也有幾尺，至少重達(dá)千斤，在他腳下，卻宛若小玩意般，順足翻飛，直飛出亭外去。四外狼奔豕突的游人的駭呼聲里，滾下斜坡，蓬地掉在地下。

云夢秋看得咋舌難收，見他瘋意大發(fā)，幾個虎跳，早遠(yuǎn)遠(yuǎn)逃出亭外去。

老人更是怒極，喝道：“你他媽的，想逃哪里去！”

不見如何作勢，已來到他身后，一把揪住他背心。

云夢秋大駭，既知無幸，反倒橫下心來，大罵：“老瘋子！老白癡！你媽個巴子。你龜兒子！和那女白癡真是一路貨色，都他媽不可理喻！”

聽著他“老瘋子”、“老白癡”的罵不絕口，胖老頭臉上閃過一陣狂戾厲氣，右手抬處，便欲往他腦門拍落，突然聽到楚楚的名字，呆了一呆后，不知想到什么，慢慢放下手來。

悶哼一聲，硬將云夢秋拖入亭子，逼他坐下，自己則坐到對面亭欄處去。

二人斗雞般怒目互瞪，都是狂喘粗氣，滿臉怒意。

這時四下眾人早逃得干干凈凈，湖面處款歌昵語，不停隨風(fēng)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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