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雪萊本來比游若零要高許多的，但穿著高跟鞋的游若零讓倪雪萊抱住她的高度剛剛好。

“沒事的，都會過去，你還有我，不管怎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陪著你一起痛。”游若零輕輕地拍著倪雪萊的背，她此刻也有些恍惚，恍惚地以為這個緊緊地抱著她的人是姜雪涵。她甚至想說，這回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離開她了，她永遠不會想到那聲再見竟會成為她一輩子欠下的債。她的淚很快浸濕了倪雪萊肩膀的衣服。

倪雪萊只是哭，很大聲地哭，她有點像男孩子，所以哭起來也沒有女孩子哭得那么好聽。

她哭到再也哭不動了，然后抱著膝蓋席地而坐。游若零安靜地站在她身邊，不敢再追問原因，只是默默地站著，守著她。今天的倪雪萊和她以往認識的那個開朗單純的大男生一樣的倪雪萊有些不同，多了些痛的憂郁——能讓游若零想起那個雪兒的氣質。她甚至想會不會是雪兒也覺得對她的報復太殘忍了，于是在另外的一個雪兒身上附體，回到了她的身邊。想到了這兒，她竟有些興奮。

兩個人急促的腳步聲一點點接近，既沒有擾亂坐在地上憂郁的倪雪萊也沒有中斷游若零詭異的猜想。

“阿零？”

游若零聽到了蘇澤飄的聲音，這才發現蘇澤飄拉著梅玨綾跑了過來。看到游若零后，蘇澤飄抓著梅玨綾的手突然放開了，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原因。其實，游若零完全沒有注意他拉著梅玨綾的那只手，反而是他的那一松手和站在倪雪萊身邊的游若零刺痛了梅玨綾的某一根不知名的神經。

“雪萊……”梅玨綾的聲音軟軟的，很小心，很輕。

倪雪萊的頭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轉過來看梅玨綾。梅玨綾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她正要走過去向雪萊解釋，卻看到雪萊騰地站起來飛奔到雨里。

梅玨綾臉上的笑容被剛才門一開一關放進來的冷空氣凍住了，然后目光移到了游若零身上。游若零什么都沒說，她知道這個時候對梅玨綾說什么都沒有用，沒法安慰，沒法出主意，只能任由她絕望地望著自己。

當梅玨綾的眼球被絕望全部包繞住的時候，她也沖到了雨里，喊著倪雪萊的名字追了過去。

她知道自己跑得很慢，而且體力不好，跑一點點就累，一定追不上倪雪萊的，但是她還是要追。她拼命地跑，跑得覺得自己到了極限了，但是她還能看到在她前面跑的倪雪萊，所以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追上她，也許她再跑幾步倪雪萊就不跑了，她就能向雪萊解釋了。就這樣，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跑了多久，跑得多累，被淋得有多濕。起先她還是一邊跑一邊喊，到了最后她甚至都不想費力氣去呼吸。可是倪雪萊還在跑，那個和男生有一拼的體育健將還在跑。

終于，梅玨綾摔倒了，無聲無息地摔倒了，在一個水坑里。她幾乎已經感覺不到浸泡在水坑里有多冷有多不舒服，沒有沮喪的抽噎，她像一灘泥，軟軟地頹廢地伏在那兒。眼淚混在雨水里，苦澀的味道被沖得很淡。當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清晰地反復了幾次，她看到了兩雙熟悉的腳——倪雪萊和歸裳翰的。她抬起頭，但雨太大，什么都看不見。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她又重新站了起來，脫離了那個水坑。

歸裳翰正拉著還在掙扎的倪雪萊站在她的面前。

梅玨綾笑了，盡管并沒有停止流淚。她甚至都沒有想為什么歸裳翰突然出現了，影子一樣跟著她的歸裳翰在她需要的時候立即出現似乎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雪兒，對不起，我只想對你說，”她頓了頓，“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不管是什么事。”

倪雪萊忘記了掙扎，只是驚訝于梅玨綾的轉變。

“雪兒，原諒我！”她的眼淚又肆虐了，她又說了一遍，“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

這回她的語氣更像是懇求。

倪雪萊的臉上寫滿了輕視的質疑，仿佛在說說這句話的你和剛才教室里的你是同一個梅玨綾嗎？還是梅玨綾說的話和行為根本就是兩碼事。

那個表情像一把刀一樣刺進了梅玨綾的心臟。

歸裳翰抓著倪雪萊的手用了更大的力，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你看看你眼前的她，她追著你在雨里跑了這么遠，她為了你狼狽成這樣，**的還懷疑個屁！”歸裳翰第一次爆粗口，而且是對倪雪萊。

倪雪萊從來沒見過那個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歸裳翰如此猙獰，也從來沒見過那個特別注意面子愛干凈的梅玨綾像現在這樣不顧形象地站在雨里，一身的泥也全然不在意。她的淚也不受控制地流下來，雖然她以為剛剛在教學樓里她把自己儲存的淚都已經哭干了。原來眼淚是哭不干的，要多少，有多少。

“我們，一起努力，做一份報紙，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辦到！”梅玨綾因為冷，說話有些斷斷續續，“而且，澤飄也會幫我們！他同意了幫你！”

“他……同意了？”倪雪萊不敢相信地問。

“嗯，因為，他也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

“你忘記了嗎？他是你轉學前的好朋友，他說他以前是個很孤獨的孩子，是你改變了他，所以，等你離開后，他一直在尋找你！”

轉學前……倪雪萊打了一個寒戰，她實在沒想到她還能遇到一個小學轉學前的朋友，而且那個人還能記得她。

“小禿？他是小禿？”她似乎想起他來了，“那個個子矮矮的，剃著禿頭的男生！”

她想無論是誰都不會把那個不愛吱聲的平凡的小禿和現在的大帥哥蘇澤飄聯系到一起。

一輛灰色的寶馬停在了他們的身邊，杭鈞釩把車窗打開一個小縫叫他們上車。倪雪萊卻并沒有上車的意思，她看到了坐在后面的蘇澤飄，于是用力地敲擊著后面的車窗。

蘇澤飄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你就是小禿！你就是小禿對不對？”

“你記得我了？”蘇澤飄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不是用受寵若驚來形容最恰當。

“誰讓你變成一個大帥哥的！”倪雪萊重重地在他身上打了他一拳。

兩個人很男人地抱在了一起，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站在一邊的梅玨綾也被他們的喜悅感染了，他們兩個終于認出了彼此，終于不再是對頭，終于又成了朋友，而且也許會比從前更好……那種喜悅很快被一種酸酸的感覺代替了，她看到游若零撐著一把傘站在車旁，竟然想起了游若零的那句——只要喜歡上一個人就一定會吃醋，再有風度的人也會嫉妒，哪怕對方是你最好的朋友，只要她和你最愛的人在一起你總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