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回去的路上，聊的全是關于那夜的那場大火，他們這群人在這個城市里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而想要將他們置于死地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最有可能的就是包工頭和老板，但是究竟是他們其中一個人干的，還是他們兩個人合謀的，他們不得而知。

而關于放火的動機除了不想發他們工錢之外實在想不到別的了。但又是誰來放火的呢，據天憫回憶，那天夜里工棚外面有輕微的對話聲，所以絕對不止一個人。

麥子一開始懷疑是鄭羽那一伙人干的，但天憫堅決不同意這個觀點，盡管他跟鄭羽只打過一點交道，但他絕對不相信他會干出這樣的事情。麥子雖然也知道鄭羽不是那樣的人，但他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天包工頭帶著鄭羽他們來準備打他們時的場景，總覺得這世界什么人都靠不住，只要給他錢也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

天憫被麥子這么一瞎推測，心里也直犯嘀咕，想來想去，還是想明天當面去找鄭羽談一談，就算不是他干的，也許他還能知道點線索呢。

上午因為蔡師傅要去醫院，天憫也就不需要再去擺攤了，但從工地上養成的習慣一時間還改不了，總是天蒙蒙亮就自然地醒了。廟堂外的空地上，霜已經降了一層，讓整個院子暫時地擺脫了雜亂無章的形象。

麥子和那些乞丐沒有一個會在這種時候醒來，有時候他還挺羨慕他們的，可以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悠然自得地躺著做夢，確實，在他們的眼中，現實社會里已經沒有什么比做個美夢更有價值了。也許在他們的夢里，他們正化身成為一個英雄，騎著駿馬揮著寶劍，在遼闊的大草原上無拘無束地奔馳著。也許他們會變成一個富有的國王，在無比華麗的宮殿里享用著他們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味的大餐。但在現實里，他們一無所有，他們的存在仿佛只是為了代表世間的不幸來盛裝這個社會多余的同情。

天憫起來走了走，到墻角方便了一下，然后又回去躺下了，在這樣一個早晨實在是沒有事情可以做，他很想把麥子拖起來陪陪他，但看著他睡得那么香，也就不好意思下手了。就這樣他眼睜睜地看著太陽越過前院破損的屋頂照了進來。他們睡的這間屋子以前可能是這個寺廟的廂房，整個寺廟到處都是頹垣斷壁，只有這里勉強可以住人。

現代人對于佛教的信仰早就淡了，佛說的話也一句都記不得了，所謂的“四大皆空”也真的都變成了一句空話。前院里一具破損的佛像背朝天地倒在了地上，從來沒有人想到過要將它扶起來。

也許是陽光過于明媚，亮花了他們的白日夢，乞丐們一個個伸著懶腰起來了，每個人醒來的第一件事都是對著屋子里一尊伏虎羅漢的像拜一拜，據說這樣可以讓他們交個好運，遇到個把好心過頭的人扔張紅板綠板什么的給他們，當然發生的概率確實不怎么高。

麥子就是在這些祈禱聲中醒來的，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今天怎么不上工？”，看來確實睡迷糊了。等看清楚了之后，才撓了撓頭，笑了笑，臉上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天憫開了句玩笑：“就你這懶貨還上工呢，狗日的包工頭都比你起得早。”

一提到“包工頭”三個字，麥子突然來了精神，“對了，咱不是說好今天要去火車站蹲點的么？你咋不早點把我叫起來呢？”

“你還真以為包工頭會起得比你早啊，夢還沒做醒吧，廢話留著路上說，趕緊的，別躲在被子里不出來裝死。”

“可是俺還是有點困，而且……”

“什么而且啊，還但是呢，你再不麻利點，我就要動手了。”說著話就要去掀麥子的被子。

麥子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無奈地看著天憫，眼神中含著一絲幽怨的意味。

“喂，我還沒掀呢，你需要這么看著我么？”

“算了，誰讓俺交了你這么個朋友呢？我認栽了，行不？”

“行，行，行，說正經的，我早上的時候想了想，就算我們現在去火車站遇見了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樣啊，難道你想半路劫道然后宰了他么？”

“這，這，這怎么可能，俺是這樣的人么？”

“那么好了，我想我們一定要找到證據，這樣才能將他繩之以法。”

“那咱干脆報警得了，他們會找到證據的。”

“你小子是沒睡醒還是怎地，要是他們找不到證據呢，我們就是誹謗，這也是犯法的，搞不好會坐牢呢。”

“我聽俺哥說過，是有這么個回事，可現在證據一把火全燒沒了，咱到哪里找證據啊？”

“這我哪知道，但我們可以去問問鄭羽，他也許還能知道點。”

“鄭羽？我總覺得吧，他不是那么靠得住的。”

“我看他比你靠得住，你要不敢去見他，我一個人去好了，省得你怕得慌。”

“怕？我會怕？開外國玩笑吧，說去就去，走！”

麥子最怕被人看扁了，昨晚被天憫嚇了一次已經很丟人了，這次要再慫一回，恐怕以后都抬不起頭了，所以他為了表現自己的男子氣慨，一溜煙地跑到了前面，自己已經氣喘吁吁了，還不忘回過頭來催一催后面的天憫。

剛準備走進娛樂會所的時候，天憫突然想到自己曾經在這里干過一些不太好的事，現在進去了搞不好會被認出來。于是他叫麥子一個人上去，找到鄭羽后再把他帶下來，結果麥子剛準備踏進去就被倆個穿黑衣服的男子給攔住了。

“不好意思，我們這里是高級會所，只接收有檔次的顧客，像你這樣衣衫不整的還是不要進去了。”一個黑衣男子昂著頭說道。

“媽的，俺又不是要進去消費，俺是來找人的，叫你們那個鄭羽出來，俺有事找他。”

“你找他呀，他3天前就被開除了，現在我們這里的領班是我，胡仁彪！現在大家都叫我彪哥，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得了，找他頂個屁用。”這個所謂的彪哥講得口水直噴，盡管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卻遮不住那一副小人得志的腔調。

麥子萬萬沒想到鄭羽被開除了，然后他又問了一句：“那、那表哥，你……”

“誰是你表哥，我是彪哥，**的彪。”

“哦，那，彪、彪哥，你知道到哪里能找到他么？”

“這你媽，老子怎么知道，給你個手機號碼，你自己聯系他吧，不過他可能正忙著找工作，沒時間陪你瞎扯，哈哈。”剛說完他便大笑了起來，仿佛在嘲笑著那個曾經的羽哥，因為一時間手邊沒有紙可以用，就把號碼抄在了香煙上。

麥子帶著這根香煙下來了，向天憫通報了目前的情況，于是他們便找了一處公用電話撥打了這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從聽筒里傳出一首很吵的流行歌曲，把天憫的耳朵都震疼了，他只能把聽筒移開一段距離。

“喂。”電話那頭的音樂終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這么一個打著哈欠的聲音。

“是鄭羽么？我是簡天憫。”

“簡天憫？哦，是大哥啊，我到工地找過你，但是……”鄭羽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啊？”天憫急切地問道。

“但是你住的地方已經不在了，而且你也沒個手機，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呢。”

“哦，我今天去會所找你，他們說你已經不在那里干了，就給了我一個號碼，叫我打電話給你。”

“找我有什么事啊？”

“就是想問一下關于我們工地那天失火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嗎？”

“這……電話里恐怕講不清楚了，我們還是當面談吧。我住在紅樹小區3幢402室，我在家里等你們。”

“嗯，好，那我們現在過去。”

剛說完，聽筒里就只剩下長長的嘟嘟聲了。天憫跟店主打聽了一下紅樹小區在哪里，只見他伸出食指往前一指，原來順著前面這條路走到底就是紅樹小區，還不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