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父
- 白人間
- 盛垚
- 1785字
- 2011-08-28 21:25:02
莫逸將耳朵緊貼在莫小念的臥室門上企圖聽到點聲響,房間里面靜謐得仿佛沒有生物存在,莫逸在門口踟躕了一會兒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莫小念躺在自己的床上,現在正是杉城的盛夏,她關掉了臥室里溫度適宜的冷氣,她將自己整個得裹在被子里,不讓一點光亮透露進來。被子里的溫度是灼熱的,莫小念一陣陣得出著汗,她正在努力不讓汗液從眼角處滴落,于是她意志堅定地不讓自己從被子里掙脫出來。她靜靜得蜷縮在被子里,就像一只繭。可是若是一只蝴蝶,那么她必然可以得到美麗的重生,可是若只是一只蠶繭,那么最后的死亡就是破繭而出的那一剎那。
莫小念,你是一只怎樣的繭?
A市腫瘤醫院的消毒水味彌漫到莫小念的鼻腔里,以一種敵意的方式在復雜的心境里流轉。莫逸跟在莫小念的身后,他明顯感覺到她的步速越來越緩慢,步伐越來越小。前幾天,當父親將吳穆蓮留下的紙條囑咐自己交給莫小念,她接到紙條,看到紙條上的內容時表情上依然看不到起伏。莫小念看著莫逸,靜靜地道:“這個周末你能陪我去醫院嗎?”
電梯的數字從“1”開始向上跳躍的時候,莫小念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沁出了越來越多的汗。莫逸下意識地將手搭在莫小念的肩上,他輕輕地拍了拍莫小念的肩膀:“沒事,有我在。”莫小念抬頭,眼睛里已經有了一層霧蒙蒙的光,她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不知所措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她終于還是在旁人面前露出了她一直以來想要掩飾的緊張和恐懼,她說:“哥,我害怕。”
病房里的冷氣打得很足,從病房里出來的時候莫小念還是不能從寒冷的空氣里緩過神來。她走出了醫院,在耀眼的陽光下,失控地慟哭起來。莫小念一直以為對于親生父母她不存在一點的感情,只是當她真真切切面對他們的時候,心臟竟會那么不受控制地迅速跳躍起來。原來,流著他們的血,便是一種怎么都無法割舍的牽連。
十幾分鐘前,莫小念還在醫院的病房里。所謂的親生父親躺在病床上,遠遠看去,因為化療頭發已經稀疏,身形變得瘦削不堪。吳穆蓮坐在病床邊上的休息椅上,她憔悴的面容在見到莫小念以后突然亮了起來,她趕忙起身讓出了位子。莫小念無言地走近了病床,莫逸依然隨在她的身后。
那個男人叫夏勝,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莫小念看著他,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這個不能從任何部分產生聯系的男人。他似乎已經沒有了什么神志,臉龐太瘦所以顯得顴骨凸得非常明顯,他的臉太過蒼白讓鬢角的毛發有些突兀,他的眼窩塌陷以致露出了大半個眼球的形狀。他的雙眼緊閉,但是還是可以看到有偶爾眼球轉動。吳穆蓮在一旁開始嗚咽地叫喚了起來:“老夏啊!我們的女兒來看你了,你快睜開眼睛來看看她呀!”莫小念顯然對“我們的女兒”這個稱謂有些抵觸,她微微皺了皺眉,并不愿意說些什么話。
夏勝好像是聽到了什么聲音,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拼命地轉動,可是還是沒有可以睜開的跡象,他發出了很輕但是似乎很用力的呢喃。莫小念突然緊張起來,她并不太理解現在自己的心情,她害怕眼前的這個人突然醒過來,可是她并不希望這個人有什么不測,她只是出于一種善念來見他的,他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希望他們以后彼此還是沒有交集得各自生活。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在吳穆蓮不停地哭喊中夏勝依然沒有睜開雙眼。
最后的一次錯過像是永遠的別離,在莫小念看望畢夏勝后的一個星期以后,他去世了。
莫城接到吳穆蓮的電話時,莫小念就在邊上。莫城將手機遞給了莫小念,吳穆蓮因為哭泣而沙啞的聲音帶著顫意回響在聽筒周圍,莫小念聽見吳穆蓮說:“你爸爸今天凌晨的時候走了,他明天早晨有個追悼會,你能來送他最后一程嗎?他在生病的時候一直在念你,求求你了孩子,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啊。”說完吳穆蓮又開始了啜泣。莫小念的耳朵在嗡嗡作響,她回了一句:“看時間吧。”就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莫小念終歸是沒有去追悼會看自己的父親最后一眼,他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莫小念想:既然我們本來就沒有應該相識的緣分,那就沒有必要再彼此留下什么念想了。
在時間這抔土壤里總是生長著密密匝匝的植被,它們肆意地繾綣在時間最豐富的養料里。我們給的養料里有充滿了愛意,抑或恨意,所以植被們在不斷長大的同時也漸漸有了不同的樣子。有些植被,因為它們吸食太多的恨意,正在張牙舞爪得迅速長大,在我們并不留意的罅隙里,像一只瘋狂的猛獸正飛奔襲來。聽,大地正在猛烈得戰栗,我聽見血管里血液沸騰了,它們涌動著好像要從所有的出口奔涌出來。這些狂妄的植被,原來正吞噬著我們的身體,現在,它們正在攻擊我們得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