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空間里，電腦的光亮將顧凡不可置信的表情照亮了一半。網頁界面上，“高速公路上一貨車與轎車相撞，一中年婦女當場死亡”的幾個大字赫然在眼前，令顧凡觸目驚心的是事故現場的照片上，他看到了悲痛欲絕的莫小念和莫逸。他將這幾張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一點一點地抽緊。他終于還是沒有能忍住，抱著最后的一點希望撥通了莫小念的電話。意料之中的，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被接起，顧凡剛想掛下，虛弱的女聲響起：“喂，顧凡？”顧凡承認，這聲無力而疲憊的聲音瞬間柔化了他原本想要令莫小念痛苦不堪的心，他的聲音是溫柔而厚實的，一如他當時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的聲音。

“小念，我看到報道了，你還好嗎？”

這樣的安慰顯然是多余的，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莫小念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好，顧凡，我要見你一面。”這個見你一面在莫小念虛弱的口氣里化成了一種寓意深刻的請求，他沒有猶豫地說好。

莫小念收起電話，剛才莫逸將電話遞給自己的時候，她看見了他臉上不能理解的復雜表情，莫小念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結束后是久久的沉默，然后莫小念抬起頭，她終于還是決定將所有的事都說出來，她握住莫逸有些冰冷的手，說：“哥，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臥室里的時鐘的滴答聲在這個靜謐的空間里肆無忌憚起來，虛張聲勢地游走起來。

“你和祁雪分手后，祁雪就和顧凡成了男女朋友，我們三個一個大學。后來，我為了替你解氣，也為了報復祁雪，所以就去追了顧凡，后來顧凡答應了我的追求，我們也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那年寒假，我去鄞城就是去見他。可是祁雪在我們之間作梗，我和顧凡就分手了，分手了以后他便和祁雪去了美國。在美國的時候，顧凡當時已經要和祁雪訂婚了，可是偏偏訂婚的前些日子，顧凡無意間知道了是因為祁雪存心破壞才導致我們分手，所以就從美國跑回來求我和他復合。我當時已經和楚西在一起了，而我也對他沒有了當時的感情于是就果決地拒絕了他。我怎么也沒想到，顧凡并沒有為此善罷甘休，他成了你的上司，并且通過種種手段來讓我離開楚西，我無路可退，只能選擇按照他所說的做。而我更沒有想到的是，祁雪也回到了杉城，竟然還成了爸爸的秘書。哥，祁雪第一天來上班我就見到她了，她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后來，我約了她見面，她也同意我們之間以后只是普通的同事罷了，曾經的不愉快也都過去了。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做出了這么離經叛道的事情。那天媽媽進醫院以前，我就已經注意到了爸爸和她之間關系的不一般，可是媽媽生病了我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她，那么她可能就不會接受治療了，于是我就把這個秘密咽了下去。媽媽生病住院這幾個月，爸爸幾乎都陪在她的身邊，我也相信爸爸當時是悔改了并且想要好好照顧這個家了?？墒俏仪]萬慮還是沒有慮到這一天。哥，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當時不為了你出氣，不為了起祁雪，不去招惹顧凡，那么也不會又今天的事故了。哥，對不起！”莫小念哽咽起來，她的耳朵因為哭泣而產生了短暫的耳鳴，她只感覺莫逸的手從自己的手中抽出，莫逸像是有了一股無處發泄的憤懣，他的眼睛里是越來越張狂的血絲，他的肩膀因為憤怒而劇烈抖動著。

“你是間接害死媽的兇手你知道嗎？”莫逸憤怒地吼叫著。

“啪”的一聲，

再“啪”的一聲，

“啪”“啪”“啪”……

一共五下，卻足夠

天崩地裂。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身上我有這樣深刻的關于你的烙印?？删驮谶@一天，我們失散了，你終究逃不過親情的眷念，你終究相信我是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于是，我讓你打，只要你打得讓你的心不要再這樣的憤怒，不要在這樣的自己傷害自己，我可以讓你盡情地打。

無論你打多久，我始終相信，你是愛我的。

莫小念和顧凡約在空蕩的公園里。

顧凡早早地等候在約好的地點，因為還是清晨，公園里只有些零散的晨練的老人。現在，天氣還有些清冷，呼吸都會帶上些白氣。顧凡冷得在原地跺腳，一轉身，就看到了不遠處瘦小的莫小念。幾日不見，她竟然清瘦成這樣，原本她就很瘦，即使現在被厚重的大衣包裹著，也依然顯得單薄。

顧凡迎了上去，他的臉上充滿心疼的神色，原來，他還沒有泯滅自己的良心。莫小念和顧凡靠近只有半米不到的距離，她脫掉手套，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狠狠得將手心打在了顧凡蒼白的臉上，她的聲音在寒風中干澀而顫抖：“顧凡，你知道嗎？因為你和祁雪，我已經沒有家了。你為什么回來找我？如果你不回來，祁雪也不會跟來，她也就不會在爸爸的公司上班，爸爸也不會跟她有什么不正常的關系，媽媽也不會看到這些骯臟的場景，她就不會一個人大病初愈開著快車上高速公路，她就不會出車禍，她就不會死了你知道嗎？顧凡，你為什么要回來，你為什么要回來?。磕阒恢溃詮哪慊貋硪院笪颐刻於荚谧鲐瑝?，你回來以后我失去了我的愛人，我失去了我的媽媽，我失去了我的哥哥，我失去了我的爸爸，我失去了我的家庭，我失去了我的所有！我的全部！你知道嗎？”莫小念的手用力地捶打著顧凡的胸，他沒有反抗，他就這么任由她打著。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回來以后她的生活竟是這般水生火熱、痛不欲生。顧凡突然痛恨自己曾經對她的所作所為，她不過是個才二十幾歲的人，為什么偏偏要承受這么多？她的痛苦誰可以體會？

莫小念的手逐漸垂落下來，她已經打得沒有力氣了，她好想睡一覺，好想就這樣不要醒過來，突然一股鉆心的疼痛從太陽穴蔓延開來，莫小念只覺得天旋地轉起來，顧凡的臉竟然在眼前模糊起來，耳朵里傳來劇烈的轟鳴，然后什么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