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進去。”北堂夜壓低了聲音對她說，“萬一你驚嚇到了卓宇，他一刀劃偏了，你就等著給北堂墨收尸吧。”

在他背上猶豫了許久，只能斷斷續續聽見手術室內卓宇的聲音“止血鉗”、“棉花”、“消毒水”......

她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再一次崩塌，怕自己的哭聲影響到手術，她啞著嗓子湊到北堂夜的耳邊說：“你還是帶我回房間吧。”

其實北堂墨的生死對他北堂夜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影響，也許，還是一件好事。可是聽著耳邊她低低的啜泣，他還是忍不住出聲安慰：“他會沒事的，這小子命硬，死不了。”

然而他的話根本不起作用，一回到房間，蘇千亦就躲進杯子里嚎啕大哭起來。

她從沒想過北堂墨會出什么事，在她眼中，他無所不能，上能入天下能入地，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神仙。現在他真出了事，她便慌了神，大腦里一片空白。比她得知自己親生父母另有其人時還有傷心難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卓宇縫合好傷口，替他清理干凈血跡，終于還是忍不住將一旁的手術刀止血鉗通通掃在地上。

“媽的！”他怒喝，一旁的助手第一次見他這樣，嚇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研究醫術多年，自覺沒有什么手術應付不了，可是這一次，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病人在手術臺上斷了氣，這叫他怎么能咽下這口氣！

踏出手術室，他只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怎么樣了？”聞聲趕來的一行人通通叫目光對準他，期待他能說出好的結果，但是——

“他......”聲音卡在喉間，目光看向走廊盡頭坐在輪椅上的女人，終于還是吐出那句殘忍的話，“死了。”

在場的人都發出驚嘆，北堂夜最為震驚，他不相信，自己多年來的對手就這么死了。

邁步走進手術室，手術臺的燈還亮著，北堂墨靜靜地躺在那里，嘴唇煞白。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仔細打量他，被解開的白衣上布滿了血跡。

跟著進來的人也都紛紛沉默了，十二殺手里最厲害的人死了，清水十二殺手現在應該叫做十一殺手了。北堂清惋惜地看著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養子，搖頭嘆氣，原本他已經準備將千亦托付給他了，可是現在......

蘇千亦是最后一個進來的，滑著笨重的輪椅，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圍在手術臺旁的人紛紛給她讓道，她恍惚地移到他身邊，強烈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發紅。

“北堂墨......”她死死抓住他垂在一旁的手，手上還粘著黑褐色的血跡，黑色扳指冰冷得如同他此刻的體溫。

剛剛還好好的，怎么一轉眼就死了呢？

她努力地眨眼，想把不斷涌出的眼淚收回去，因為這樣才不會讓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北堂清嘆口氣，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手術室里一時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安靜的空間里，她終于忍不住啜泣出聲：“你這個白癡！不是說自己很厲害嗎？現在這樣算什么啊！”

金色面具折射著摧殘的光，她伸手顫抖著揭下——

面具下是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右臉頰處有一道很淺很淺的傷痕。

她輕輕撫摸著那道一直長在他心里的傷痕。這么久了，她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真正模樣，可是，她沒有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如果可以，她寧愿永遠都見不到。

她的頭抵著他冰冷的額，他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她忍不住抱緊他，企圖用自己的體溫將他焐熱。

“千亦，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他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那樣好聽的聲音，帶著顫抖。是怕她不信嗎？

她怎么會不信......

吻上他冰冷的唇，蘇千亦知道，自己是永遠的失去他了。

“白癡北堂墨，你在那邊等著我，我很快就來陪你。”她喃喃自語，手上是黏黏的血跡，想起什么似的，她劃著輪椅到洗手臺前打來水，細心地給他擦拭。

他有多愛干凈她是知道的，如果讓他這樣死去，他一定會氣得從棺材里爬出來的。

想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蘇千亦忍不住癡癡地笑了，這樣凄涼詭異的笑聲傳到門外人的耳朵里，讓人心里一顫。

“她該不會做什么傻事吧？”北堂清不放心地問卓宇。

卓宇心里愧疚，根據心理學分析，那個傻姑娘恐怕是想跟著他去：“派人看好她，水果刀一類的危險物品一定要遠離她。”

“唉......”北堂清垂頭嘆氣，但是卻又無能為力。他望向手術室里悉心擦拭北堂墨尸體的女兒，仿佛看到當年的場景，千水死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的絕望感他怎么能不明白。

“夜兒，派人盯著千亦。”拍了拍養子的肩，北堂清邁著蹣跚的步子走了，花白的鬢發和眼角的疲憊使他顯出老者的蕭索之態。

蘇千亦還在給他擦拭身子，濃重的血腥味刺鼻而難聞，一盆清水被染得鮮紅。此刻她似乎平靜了下來，木著一張臉給他清洗。

從臉到脖頸到胸膛到腳趾，她絲毫不馬虎，仿佛她在擦拭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體，而是從古墓里挖出來的寶藏。

“來人！”她對著門外喚道，“給他拿一件白衣來。”

北堂夜忍無可忍，拽住她的手道出事實：“你給我清醒點好不好！他已經死了！死了！”

站在門口的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去拿衣服。

蘇千亦嗚咽著低吼：“他都死了你還不肯讓他穿一身干凈衣服嗎？”

他最終還是妥協，冷眼看她費力地替北堂墨穿好白色襯衫，接著是白色西褲，然后是白色禮服。

深情的模樣讓一旁的人看著心酸，收回手，在他以為她已經做完了最后的道別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卻說出了讓他驚愕的一句話——“把他放到我房里去。”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北堂夜錯愕地看著她，怒喝道：“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