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仕向服務人員詢問了大致抵達時間，然后通過郵件告訴了幻，不久后幻回信說會去接他。他便沉身小憩。

走出飛機的艙門，仕暗暗長舒了一口氣，有些不適應地踏在了首都的地面。在他并不長久的記憶里，從沒有離開過城的經歷。即使是那失去的更漫長的17年里，也照樣是不會有的，仕有這樣的感覺。

幾年前新建的首都機場氣勢雄偉，將各種風格的古典以匪夷所思的超現實主義方式融合在一起，絕妙地體現出了時代和文化的交融。讓仕確信，就算是在這樣無話可說的社會現實里，也是存著一些真正美妙的事物的。仕并由衷地佩服著那個他并不認識的且曾在機場設計中被媒體罵地一文不值的總設計師。

熙攘的人流，仿佛贊嘆著機場地龐然，繁雜而有條不紊。走出機場，一座波瀾壯闊的都市展現在眼前，仕由此大致體會到了為什么這里會成為無數年輕人的向往。空氣中濃烈的混沌氣息，讓仕也同時隱約感受到了大都會的罪與善，產生了內心的排斥，如果可以，真想馬上轉身離開。

機場門口，幻正婷婷地一手叉腰一手自然垂直向下地站在車邊等待著仕。對于仕的來到，與其說幻是需要仕的協助，倒不如說幻需要的是有仕在身邊而帶來的某種慰藉。沒有原因，也不需要后續。

在首都的一周多的時間里，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不斷刷新的死亡人數，讓整個國家體系產生了恐慌，從金字塔的頂層開始漸漸向下蔓延。總統辦公室也終于按捺不住地首次向AI施加壓力，要求盡快解決這件案子，并且啟動了政府自身的特工機構同時展開調查。

由于組織的對外不公開性，政府向組織提供了臨時的證件便于組織展開調查。盡管如此，幻和首都分部的行動組在調查中還是遇到了各種阻礙。受害者家庭往往冷漠不合作。所涉及到的民間企業和團體，有的趾高氣昂，對于出示了證件的調查人員全然無視，稱如果沒有強制搜查令，俱不予以接待；有的則是表面態度熱情，但實際并不愿提供有效信息；當然也有畢恭畢敬地配合調查的，領走時甚至還向調查人員手里塞很厚的信封袋，這行動組的人哭笑不得。

和警廳和特工機構也產生了誤會和摩擦，AI成員數次被懷疑成可疑分子而被拘捕接受拷問。幻又不便以組織名義直接去要人，還要通過總統辦公室聯系國家安全總署，在由總署往下一級一級地傳達釋放令。由此，體會到了政府機構體系的臃腫復雜，幻倍感無奈。還有更令幻頭痛的事，總統辦公室的男秘書田對于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相當自信地幾次殷勤示愛，遭到幻的拒絕后依然糾纏，更無恥地利用職務之便，以監督工作為借口想入駐了AI組織內，這當然也遭到了組織的拒絕并嚴厲地向總統表示了不滿，此事才平息下來。總之，種種的事，讓幻對外表光鮮的首都無論如何都沒有了好感。

見到仕，幻久違地綻出微笑，緊繃著的面部也松弛下來，從蒼白的倦態里恢復了一些神采。

仕一如既往地表情淡淡。他沒有按通常那樣地坐進副駕駛位置，而是直接坐上了駕駛位置，并示意幻上車。幻略感意外，入座后便拋出疑問：“知道去哪？認識路？”

“先到處兜兜。”仕簡短地解釋，發動了車子。車子低吟著融入了順流不息的機場公路。

仕帶著幻漫無目的地在這大都市里游蕩，沿途景致入勝。仕并不張望，只是認真地開車，緩慢而平穩。幻在一邊，安靜入睡。這樣的情景以前也是常有的，只是兩人的位置交換，地點也從故鄉的城變為了陌生的首都。

晚餐時間，仕在一家不起眼的意式小餐廳門口停下車，幻也從倒車時的搖晃中醒來。

仕要了橙汁、意大利面，幻也一樣。

兩人安靜地就餐，沒有交談。外人看來定會覺得氣氛尷尬，但其實不然。這是他們最自然地狀態，長久相處產生的默契。當然和他們某方面的性格相似也有關系，換了別人，怕是處再久都難以接受這般的彼此沉默。

餐后，幻開車，帶仕去了下榻的酒店，位于組織首都分部和總統府之間。

把仕領到27樓上的房間后，幻便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幻猜想仕今天是不會就工作的事進行交談的。仕也的確是這樣打算的。

一小時后，幻還是撥通了仕房間里的電話。

“朋友的婚禮可好？”幻浴后放松地躺在床上。也許因為車上的小睡產生了不錯的效果，幻并不覺得困，于是有了閑談的興致，作為自我休整的一部分。畢竟明天開始，又將全身心地投入到那混亂的事件中了。

“從結果上看，是完美的。”仕說道。房間的小冰箱里有小瓶裝VODKA，牌子不是自己常喝的，但也就將著喝了。

“有很多漂亮女孩吧？可被搭訕了？”幻好奇地問，帶著調侃意味。

“遇見舞了。”仕直接跳過這個問題。

“是嘛！世界真小!”幻驚訝地感嘆。

“新娘的好友，作為伴娘的身份出現。”仕如實敘述。

“想必舞一定驚喜。”幻笑道，腦海浮現出舞在那樣的場景下驚喜激動的樣子。

“并非如你所想。”仕說，口氣如同是老師用黑板擦抹去學生惡作劇的涂鴉一樣。

之后仕講述了婚禮的一些趣事，引地幻忍不住笑出聲。仕沒有談到艾，因為他覺得關于艾這個人也好，自己和艾的關系也好，都無法概括地通過語言描述出來。

“對了，魚可好？”幻想起了自己的愛犬，問道。

“好的很。”

“喂啤酒了？一定是的。”幻恨恨道。

“困了，晚安吧！”仕略沉默，然后若無其事地說道。

“仕，你死定了！”幻威脅道。而仕已經啪地掛斷了電話。

這一夜，幻暫忘了憂慮安然入睡。這是來到首都后的第一個好覺。

仕拉開窗簾。透過房間的落地玻璃窗，首都炫彩繽紛的夜景呈現在仕眼前。這里的天空中看不到幻城，沒有裂痕，卻依然顯得不真實。

仕將瓶中最后一口酒倒入嘴中。酒精在口中產生熾烈，一陣麻木后，仕格外清醒，仿佛可以洞悉到都市華麗外衣下黑暗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