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羅微急吼吼地奔進(jìn)鐘粹宮,看見自己的老板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唆著鮮奶,毫無昏迷的跡象。邊上還站著鐘粹宮的主人惠妃,卻是一臉的怒氣,康熙見了她只是淡淡一瞥,“你來了。站過來?!绷_微滿腹疑問地走到康熙背后站定,猶自平息著因奔跑而狂跳不止的心。只聽康熙一聲斷喝:“把人帶上來?!绷_微嚇了一跳,只見幾個侍衛(wèi)壓著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來到康熙面前,那女子披頭散發(fā),左邊臉上有一個紅紅的手印,嘴角淌著血。跪在康熙面前一個勁地嚎叫;“奴婢是無辜的,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請皇上饒命??!”惠妃見到這個女子卻是撲上來又要掌嘴,一邊還嚷:“你這個賤人,居然敢謀害本宮,要不是本宮今日有皇上庇護(hù),就被你得逞了,你快說是誰指使你的。”
額,整了半天要她來看宮斗戲啊?老板你也太扯了,你要叫我過來,直接讓人傳喚我就完了,干嘛還整出個昏倒來,害人家以為歷史真的被篡改了,您老人家英年早逝了呢。羅微忍不住暗嘆一聲:“又是一出好戲。”這種戲碼她看得多了什么自編自演,自編雇人演兩種罷了。而今天的老板,羅微稍微往外挪了一小步。再次瞄了一眼自己的頂頭上司,見他面色淡淡,看不出表情。但從他用昏倒這個借口來試探自己的事情上看,今天老板是來看戲加客串的。
羅微正饒有興致地埋頭分析劇情,那頭女配角臺詞上來了:“娘娘,奴婢是無辜的,那茶,桂公公是試過銀針的,奴婢只是照例呈給娘娘,奴婢并不知情?。 ?
“胡說,你不知情,你是本宮的貼身侍女,本宮向來待你不薄。你竟然妄想謀害本宮。說!到底是誰讓你這么做的?”女主角的臺詞翻來覆去就這么幾句,沒創(chuàng)意。但是“貼身侍女”幾個字還是讓羅微長了心眼,和著在這兒等著我呢,您把我當(dāng)作貼身侍女了?這算是崗位培訓(xùn)加現(xiàn)實(shí)主義教育?羅微暗自腹誹??滴醮蠹s是聽得累了,擺擺手,你宮里的事情你自己處理吧,朕乏了?!闭f罷,頭也不回地離開鐘粹宮。羅微原本高漲的看戲之心也只好偃旗息鼓,瞄了一眼臉色青白的惠妃,心道:“辛苦你安排了這出戲,可惜臺詞呆板,劇情無創(chuàng)意,別說你的老公看膩了,我都看膩了?!?
康熙沒有回乾清宮,而是去了養(yǎng)心殿。坐在養(yǎng)心殿龍椅里,康熙一臉的疲憊。完全沒有離開乾清宮時的好心情,羅微看到老板這時的表情,忍不住心軟起來,他雖然是一國之君,自己的家里卻是如此烏煙瘴氣,夫妻,父子,全然沒有一絲溫暖,有的只是互相利用和傾軋,連帶他自己,也抱著狼來了的心態(tài)來看待事物,聯(lián)想到康熙四十二年到雍正元年,一系列風(fēng)云變色的事件,她的心里頓時為這位偉大的君主失敗的父親感到深深的無奈。
轉(zhuǎn)身出去吩咐小太監(jiān)準(zhǔn)備參湯和參餅,她分明看到了李公公眼里的感激。微微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回到正殿,看康熙仍坐在那里作沉思狀,不由走上前去:“皇上,左右無事,不如歇一會兒吧。前些日子進(jìn)了些上好的老山香,奴婢給您點(diǎn)上?!笨滴跆ь^,羅微分明看到,那雙眼里竟有了血絲。假裝沒看到,轉(zhuǎn)身吩咐搬開龍椅上的幾案,整了整明黃的團(tuán)龍錦墊,那邊宮人已經(jīng)點(diǎn)上了香,一時間,大殿里那種祥和安定的氣氛又蔓延開來。羅微覺得,康熙的視線一直跟著自己,腦中出現(xiàn)的又是四四那張消瘦的臉和落寞的表情,以及一瞬間充滿笑意的眼睛。多么相像的一對父子啊,也只有四四才能繼承他父親衣缽,他們都有一個朋友叫做寂寞,而這個朋友大約是他們生命里唯一不離不棄的存在了。
康熙喝了參湯,吃了一小塊參餅之后,終于睡下了。羅微得空回到乾清宮把兩個小孩帶到養(yǎng)心殿,告訴小十六他的阿瑪累了,今天到皇祖母那里吃完飯要多注意點(diǎn)。小十六心領(lǐng)神會。
睡了約摸一個時辰,慈寧宮來了旨意,讓康熙去慈寧宮晚膳。羅微只好把康熙從睡夢中挖起來,換好衣服帶著兩小前往慈寧宮。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惠妃宜妃德妃都在,三人臉上竟是一片和樂,想是太后已經(jīng)調(diào)停過了。不知怎的,現(xiàn)在看到這三人,羅微只覺得膩味,恭敬地行完禮后站到康熙背后。
太后懷里抱著小十七,憐愛地看著小十六問他們生活起居的狀況。小十六適時地太后撒嬌耍賴,逗得太后很是開懷,回頭卻對皇帝說:“沒想到你身邊的這個女官挺機(jī)靈的,聽說,原先是今年新選的秀女?”“回皇額娘的話,是今年的秀女,兒子見她頗有才學(xué),才把她留在身邊,準(zhǔn)備過兩年再給她指婚的?!笨滴跞缡钦f。太后不置可否,三妃的表情各異,各自心里打著小算盤,羅微心里也是一陣遐想。原以為康熙把自己留在身邊就是當(dāng)個隨侍女官,卻沒想到,康熙真把自己當(dāng)成是晚輩看待的。心里想起那個素未謀面的某人,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那張蒼白的臉和滿眼的笑意。
小十六哄的太后心花朵朵開,老人家也不吝嗇,賞了羅微好些首飾和一百兩銀子,羅微叩頭,尋思著首把飾留下,銀子分發(fā)給了十六和十七的隨侍宮人。
從慈寧宮出來,康熙依舊回到養(yǎng)心殿,羅微把先前擬好的給四四的營養(yǎng)食譜拿給康熙過目,康熙直接吩咐御廚房照單做一份出來,連同食譜一起送往四貝勒府,算是給四貝勒的晚膳加菜了。這般隆寵,想必是打破了他先前潛伏的計劃的,好在送去的都是些青菜蘿卜豆腐腦,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皇上借此來警告他,不知道他要怎么應(yīng)對呢?羅微暗自偷笑,我真是太有才了!
第二天,永和宮來人請羅微過去,說是四福晉進(jìn)宮,謝恩來了。得到老板批準(zhǔn)后,羅微跟著太監(jiān)到了永和宮,卻見德妃右面下首的椅子里,四貝勒嫡福晉抱著兒子弘暉正在和婆婆扯閑篇。羅微看到德妃的臉始終僵著,暗自嘆了口氣上來見禮,原本以為德妃會冷冰冰說聲罷了,卻沒想她主動彎腰來把她饞起來,嘴里說著:“姑娘不必多禮,往日又要在皇上跟前服侍,又要照顧兩位小阿哥,甚是辛苦,我這里也沒什么好東西,這個玉戒子瞧著襯姑娘的膚色。”說罷從邊上宮人手中取過一個錦盒,從里面拿出一枚通體碧綠的翡翠指環(huán)往羅微手指上套去。
羅微嚇得連忙跪倒在地:“娘娘,奴婢只是宮中普通女官,娘娘的厚愛奴婢銘記在心,只是此物甚是貴重,想是娘娘心愛之物,奴婢不敢受領(lǐng)?!闭f罷,重重地磕下頭去,心里卻早已問候了德妃幾百遍。先前我跟著老板到你這里,你把我當(dāng)成他的小蜜一樣防著,現(xiàn)在皇上一句“將來指婚”,你又緩過神來想要討好我了?哼,一枚戒子就想套住我?美得你!
德妃見羅微這般恭敬又疏離的樣子,臉上頓時不活絡(luò)了:“姑娘是皇上身邊最知心的人兒,太后對你也是青眼有加,我這宮里的東西自然是看不上的了。”“奴婢不敢,奴婢人微言輕,實(shí)實(shí)受不起如此大禮。”羅微跪在地上繼續(xù)說:“奴婢看四貝勒府上大阿哥甚是可愛皇上也是極為喜歡的?!绷_微故意把自己老板拖下水。示意德妃,眼前的這個是你的孫子,礙著皇帝的面子,你也該有點(diǎn)表示。
德妃聽了這話,深深地看了一眼羅微,卻見她把頭彎進(jìn)了膝蓋,這個人蜷在地上,根本不看自己。德妃又把眼睛瞄向了四福晉。四福晉連忙抱著兒子跪倒:“皇上前些日子到過府中做客?!钡洛读艘幌?,看看手里的戒子,淡淡的說,罷了,這個小玩意兒賞給你兒子吧?!彼母x忙低頭謝恩,而德妃早已沒了留客的心思,站起身,說了一句你們回去吧,自顧自往里面去了。
羅微和四福晉出來,相視苦笑,大家心照不宣。四福晉多謝羅微的食譜,羅微把責(zé)任推給老板,忽然,四福晉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荷包,說是自己家里繡的小東西,就當(dāng)是替四爺給羅微的謝禮。羅微欣然接受,對這個未來雍正唯一的皇后頓生好感。
回到乾清宮,康熙什么都沒問,羅微主動把四福晉帶著大阿哥一起過來的事情和康熙報備了,卻隱瞞了玉戒的事情。沒想到康熙笑著看她:“昨日,皇額娘賞了你,要不要朕也賞你點(diǎn)東西?”羅微低頭悶笑;“皇上賞奴婢,奴婢自然是要的。”康熙哈哈大笑:“罷了,這個鎮(zhèn)紙賞了你吧。”康熙往御案上指指??滴跤干系逆?zhèn)紙,是一只翡翠雕成的三足蟾,一般的三足蟾是腳踏錢幣的的造型,可這只蟾卻是踏著水浪,邊上還刻著龍紋,顯示著天子御用的高貴身份。羅微拿在手里沁涼入心,邊歡歡喜喜地謝了恩,收藏起來。心想,拒絕德妃果然是有好處的,起碼這玉蟾比之玉戒子是好大一塊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