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了？”我看著徐叔在門口，神色疲倦，便焦急的問。

徐叔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搖搖頭，“紀總不讓進去，里面什么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于小姐，你去勸勸他，我去找醫生！”

我顧不得那么多了，沖到門口，看見紀冷凡一個人握住紀叔的手，看不清面容。我推了推門，門被鎖著，打不開，“表哥，你在干什么？開門呀！”我喊。

他絲毫不理我。

“表哥，你先開開門，讓我們進去！”我猛烈的晃動著門，咣當咣當的，聲音很大。

透過玻璃，看到紀叔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他的嘴唇有些干澀，囁嚅著不知道在說什么，然后紀冷凡慢慢的回過頭看窗子外面的我，目光冰冷，我握住門把手的手停住，然后看著紀冷凡起身，過來把門打開。

我顧不得和他說話了，猛的沖到紀叔的面前，“紀叔，你感覺怎么樣？堅持住，我去找醫生！”

紀叔用力的拉著我的手，他蒼老的皮膚觸碰著我的手心，瞬間讓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紀叔，你想說什么？”

“悅悅，紀叔的身體不行了！”他說，“悅悅，小凡是個好孩子，紀叔求你幫他做事業，紀叔也看出來了你是個好孩子，紀叔求你！”

“紀叔，你放心，我一定會幫我表哥的！”

“悅悅，他不是……”

紀叔還沒有說完，紀冷凡就一下子把我拖到了一邊，“他腦子不好，你能不能別聽他胡說，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你還嚷什么嚷？你有沒有良心呀！”此時此刻，我們兩個手足無措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醫生來了！”還好，徐叔的到來給了我們一線生機。

我就那樣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紀冷凡也不說話看著那些管子一點點的輸入紀叔的體內，看著無數的機器在他的身上運作，其實，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就像是當初我站在爸爸的血肉模糊的身體旁邊一樣，想挽留卻發現死亡是多么可怕。

我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突兀的在這個房間里回蕩。我拿出來，發現是一條彩信，打開確是緊抱在一起的宮澤和丁小晴。

而且是，光著肩膀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丁小晴那女生的頭發就那樣散散的落在宮澤的肩膀上。

我手一抖，手機啪的掉在地上。

緊接著，剛才幾個在里面急救的醫生從屋子里走出來，徐叔也雙眼通紅的跟在后面，我瞬間癱軟在地上，“于小姐，搶救無效！”

我努力的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千萬不能。掙扎著走進房間，紀冷凡還是保持著那個握住紀叔的姿勢，不動，旁邊的小護士手足無措的想蓋上白布，卻被他猛的推開“走開，他又沒死！他只是睡著了！我爸好不容易睡著了，你們不要打擾他！”

“紀總，節哀！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叫你滾啊！聽到沒？”

臉上的淚毫無預兆的留下來，瞬間我只覺得這是個沒有了爸爸的孩子，是那么的可憐，那么的讓人心疼。我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表哥，紀叔已經……”

“你也快走，我不想看見你們！”

徐叔也走進來，小心的靠在紀冷凡的耳邊，“紀總，您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此刻仿佛一切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了。這個叫做紀冷凡的男人不作聲的想了許久以后，淡淡的說：“徐叔，替我好好安葬他！這個操勞了一輩子的男人，終于可以休息了！”

我看著他，靜靜的離開。然后，腦子里忽然的又蹦出那條彩信，滿滿的，胃里堵的滿滿的，就是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于小姐，看你臉色不好，回去休息吧！老紀的事情留給我一個人辦就好了，舉行葬禮的時候，會通知你！”徐叔說著把手機遞給我，“這是你的手機，麻煩于小姐有時間多和紀總說說話，謝謝！”

我本來還是想說什么的，但是最后想想還是算了，轉身就下樓了。

下樓的片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累，腦袋里全是紀冷凡空洞的眼神、丁小晴和宮澤靠在一起的畫面。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悅悅，你去哪里了？不是去找樂樂了嗎？怎么我給她打電話，她說你早就走了！”一進校門，我就看到宮澤焦急的身影，他大概是在這里等了一天了吧。

“我沒事，我表哥病了，我去看他！”我苦笑。

“你表哥？紀冷凡？”他拉起我的手，“你的臉色好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憑直覺，我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就是直覺，我覺得我和宮澤之間前所未有的疏離，但是，關于這一切我不會挑明，更懶得挑明。

紀叔的葬禮就在第二天舉行，比我想象的快了很多。本來，宮澤也是要去的，但我還是阻止了。我不想他去，沒有原因的不想，我現在一想到紀冷凡那天空洞的眼神，就感覺心很疼很疼。

“表哥！”盡管昨晚沒睡好，我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故作輕松地叫道。因為我知道，如果現在連我都萎靡的話，那樣這葬禮就沒有辦法進行下去了。一直理性的人突然不理性了，所以我這種感性的人就要變得理性點，我要幫徐叔。

紀冷凡依然是冷冷的看我，但這眼神里沒有了原本的盛氣凌人，而是裝滿了疲倦。黑色的西裝把他英俊的臉龐襯托的線條分明。

第一次參見這樣精致的葬禮，一共加起來沒有十個人，但是就像徐叔說的，“這就夠了，有幾個真心朋友的送別比一大屋子虛情假意的人的喧鬧要好的多，老紀不喜歡熱鬧，他喜歡平淡如水的生活！”

我笑著，聽徐叔念悼詞，然后慢慢的把手里的菊花放在他的墓碑前，天空下起了小雨，星星點點的落在紀冷凡的臉上，面無表情，面色蒼白。

我把傘用力的舉過他的頭頂，沒料到他卻突然打掉我手里的傘，離去。

我看著徐叔，徐叔示意我跟過去，我點點頭，默默的跟著。

紀冷凡就這樣一言不發的穿過了好多條街道，向著那個熟悉的方向走去，沒錯，他要回家，回那個屬于他爸爸的破舊的小屋子。

我的眼眶在觸碰到那些我厭惡的長滿苔蘚的墻壁的時候，再次濕潤。他熟練的上樓，開門，然后從墻角的柜子里拿出幾瓶酒，窩在沙發里開始喝了起來。

“表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現在不能喝酒，傷身體，你好好的休息吧！”我試圖奪過他的酒瓶子。

“你走開，我很累，不想理你！”

“不想理我也不行，反正你不能這樣！你趕快給我振作起來，和我作對呀！”

紀冷凡猛的灌下一大口酒，“于悅，這下好了，我也沒有爸了，我們可以相依為命了！這種感覺真好！來，一起喝，我敬你！”他又打開一瓶遞到我手里。

“好！我陪你喝，但是，就這一次！”我接過來，像他一樣灌下去。

“于悅，你知道嗎？我有多么愛他？他不是不懂，但他知道自己的病，所以就一直裝作和我生分的樣子，那我就一直陪他演戲！我母親去世的早，這么多年，一直是我們爺倆個相依為命？你知道相依為命嗎？就像你和你妹妹！”他碰了一下我的杯子，“喝呀，別看著了！我上學的時候，家里還是很窮的，全靠著他一個人收點廢品過生活，所以我從小就發誓，一定會讓他過上好日子，你知道那種決心嗎？”

我看著他，脆弱的可怕，“我知道！”

“可是，他不知道！一直到我后來把都譯做大，他都從來沒和我享過一天的福！他認為我是通過唐嫣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他看不起我，所以他從來不碰我的錢，可是，于悅，你知道嗎？我做這一切又是為了誰？全都是為了他，我想讓我的爸爸生活的好一點！”

酒很烈，他醉了。

“我知道，通過女人往上爬的男人都不值得別人尊重，所以我總是裝作孤傲的樣子，這樣，別人才會怕你，你才有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于悅，其實我活的特別累，特別特別累，你懂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以至于聽起來有撕心裂肺的味道。

“表哥，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活的很累！先睡一覺吧，好好休息一下，每天早上就什么事情也沒有了！”

“于悅，我可以抱著你嗎？這幾天，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我！”他躺下，頭正好歪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手臂還是那樣有力，抱得我那樣緊，那樣緊。

“我不走！我留在這里，你睡吧！”我小聲的說，然后輕輕的拍他的身子。

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再是那個叱咤商場的冷血男人，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孩子，失去父親的孩子。他的頭發軟軟的倒在我的脖子上，我忽然的就那么那么的渾身溢滿了母愛。

我想起來，第一次他搖下車玻璃對著我笑，后來，他第一次吻我，就在那個旋轉餐廳，第一次他把我從高塔上推下去的堅定的眼神，第一次去游樂園，第一次和他互發脾氣，以及第一次他燙傷我，第一次手臂劃傷縫了好多針，第一次罵他，第一次抱他……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竟然和這個變態的男人擁有了這么多的美好回憶，我笑我自己真傻，他是我表哥，我卻開始對這個腹黑男人有了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