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雨一路哼著小調回到家，六月的晚風撲面而來，讓人心曠神怡。

親愛的哥哥正鐵青著臉等她呢：

“怎么這么晚回來？還以為你去看爸了。”

“昨天不是我在醫院陪爸的嗎？”艾雨頂嘴。

“知道是你陪的，做兒女的陪爸爸是天經地義的，有什么好計較？”

“誰計較了？我只是說說，你別總像爸一樣教訓我行嗎？”

“你懂事的話還用我教訓嗎？爸現在住院，你還有心情出去吃喝玩樂。”

“醫生不是說有所好轉了，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有些好轉了，可是，你爸呀……有心病……”媽媽從廚房里出來，眼眶濕潤，“他想你姐姐，他想找到她！”

“前幾年不是托人找過了，就是失去聯系，一直沒找到，現在怎么又？”

“我看你爸是老了，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你姐姐。當年我們迫于無奈把她送了人，你爸爸這心里一直愧疚啊……艾風，你想想辦法，一定要把小云找到。我們不是想把她要回來，只想見她一面。”

要回來，怎么可能？人家父母白養啦？艾雨偷偷嘀咕。

“我知道，媽，我一定想辦法……難就難在當年給你們牽線的張伯現在也不知去向了……”

“哎……”媽媽深深嘆了口氣。

“媽，你早點睡吧！明早我去給爸送飯。”艾風不忍心看到母親如此操勞和擔憂。

艾雨卻乘機溜進了房間。

母親鄧月芝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時間仿佛回到了二十三年前：

一個陰雨連綿的午后，艾風和妹妹艾云在院子里玩耍。

老艾的同事老張領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走了進來。

“老張，你來啦！”月芝從屋里走出來，瞅著兩個陌生人。

“月芝，這是我上次跟你們說的，我表弟認識的一個朋友，姓鄭，他們結婚好多年都沒孩子，這不，聽說你們……”

“你們坐。”月芝招呼起來，回頭叫老艾“老艾，人來了。”

老艾一瘸一拐的從里屋出來：“把孩子抱出來吧！”

月芝把襁褓中的嬰兒抱給姓鄭的夫婦看：“三個月，小了點，營養不良。”

去年，老艾瞞著廠里偷偷給人干活的時候出了意外，差點連命都不保，把全家的錢都花光了。因為干的是私活，按規定廠里不需要承擔任何費用，沒檢舉他就算不錯了。這可害苦了他們兩口子。不過廠里還算有人性，把他從重工車間調到了普通車間，算是保住了飯碗。如今，小女兒又出生，他們兩口子實在是養不活這三個孩子，才出此下策。

“哥哥，他們是誰呀？”艾云奶聲奶氣的問。

“他們是壞人，他們要搶走妹妹。”六歲的艾風機靈過人。

“他們為什么要搶走妹妹？”

“我也不知道。小云你聽著……”艾風在她耳邊說起悄悄話。

月芝收拾好包裹，連同孩子一起交到老鄭手上：“孩子身子弱，最好能給找個奶媽。”她一個勁的抹眼淚，“她還這么小，實在舍不得……”

“媽媽——不許賣掉妹妹!”艾云哭著從外面沖進來，艾風跟在后面。

“艾風，帶妹妹出去玩！”

“不，我要妹妹，我要妹妹，不許把妹妹送人，媽媽壞！”艾云哭鬧起來。

老鄭兩口子盯著清秀可愛的艾云看了半天，鄭太太拿出一把糖塞到她手上：

“小妹妹，吃糖！阿姨問你，愿不愿意跟阿姨去玩啊？”

艾云瞪著兩只大眼睛，使勁搖頭。

“你跟阿姨去玩，阿姨就給你買好多好多糖，還有新衣服……還有，我就不把妹妹抱走，好不好？”

“好！”艾云不假思索的回答讓全家人吃了一驚，顯然，老鄭夫婦看上了能走會跳的艾云了。

月芝在一旁啜泣，小云小雨都是他的骨肉，送哪一個都是割她的肉。

這時候，老艾一揮手，“你們走吧！”

老鄭另外掏出一疊錢放在了桌上，匆匆抱著艾云去“玩”了，也許在那一刻，艾云幼小的心里，她永遠以為他們是帶著她去玩，天黑了就能回家。

老張也告辭了，說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讓他轉告，但是在孩子成家以前不能再見面了。老艾夫妻兩無聲的哭泣著，艾風怔怔的看著父母，眼神充滿了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