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我找艾紫燕。”江楓在理論上告訴自己應該很從容很平靜地說話，可是一碰到燕子的媽媽，他還是有種掛電話的沖動，雖然有心理需求，但他也認為高中談戀愛是不好的事情。

“你是？”燕子很少和江楓通過電話，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只好冒昧地問道。

“是燕子嗎?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我現在在北湖公園，出來玩啊。”江楓對此有些不快，可是他很快就原諒了燕子，因為他從燕子的聲音里也聽不出熟悉的味道來。

“好吧，我正有事情跟你談一談。”燕子有些高興又有些失望，高興的是江楓終于知道打電話找她，失望的是高考都過去了這么久才打來。

三年不見，燕子已不像初中畢業照上的那么老土，身段也曼妙了不少，好像還高了些。雖然中間看到過相片，但是和真人比較起來，還是差別很大。江楓心情很舒暢，唯一的不快是自己穿著短褲，蹬著一雙涼鞋。

他們談了談高考的事情，也談了談將來，如果現實不夠理想，必須和女生談將來。江楓說得神采飛揚，可是燕子卻什么也不說，只是傾聽。等江楓終于不再絮絮叨叨的時候，燕子說：“我們分手吧！”

江楓猶如遭晴天霹靂。兩個人尷尬地坐了一會后，江楓問道：“為什么好好的，突然說要分手？”

燕子心頭一酸，說：“什么叫好好的？你知道我身邊的朋友是怎么談戀愛的？這三年你給我打過幾個電話?你有來看過我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樣的期待和你見面，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提過這件事。……

還有我每年暑假往你家打電話都說你不在，你也不主動給我打電話，你心里在意我嗎？”

江楓本能地摸了下口袋，然后又放開手，開始找理由。本以為就那樣保持書信聯系就好，他也想過見面，想過打電話，可是，一個原因就是，長這么大，手中還從來沒有什么零用錢。坐車去城里是不可能的，去隔壁打電話更不可能。于是不知道說什么，那些理由難以啟齒，甚至有些可笑，江楓突然感覺人生真悲涼。不是他在意錢財，不愿破費，而是根本就沒有什么多余的零用錢。

“在上學時，我可以體諒你是因為要好好學習，可是高考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你才知道找我，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燕子說著說著就委屈地哭了。她需要被人惦記，可是她感覺自己沒有享受到這份待遇，好像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還有就是，她無法忍受家里面每天無止盡的爭吵，再加上高考發揮也不太順利，紫燕的心情十分低落，她提出分手也只是想喚起江楓的關心，那種心情，每一個女生應該都能夠理解，然而江楓不能。

江楓依然不知道說什么，的確，燕子說的都是實話。他在這段時間里只顧著自己的事情，雖有想過燕子，可是他覺得應該等自己平靜下來，把事情理順了再找她談談。

“你連填志愿這樣的事情都不跟我說，你要我們還怎么在一起？難道還要四年不見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燕子已經嗚咽了，于是干脆不說了。

江楓一想，也是，自己在感情方面怎么如此粗心。他回想著當時的心情，覺得自己的確沒有任何理由如此做。于是最終都沒有辯解，兩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燕子說她想回家了，江楓也沒有挽留，他那自我感覺已經很成熟的心理此時已接近崩潰，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高考結果，不由得傷心起來，又設想著如果再次失敗，該怎么辦呢。

看著自以為親密無間的所謂戀人慢慢消失在視線里，江楓只能心情沉重地目送。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燕子。而他腦海中的關于燕子的各種好的想象一下子煙消云散，當他終于面對燕子本人時，江楓表示一點也不熟悉。燕子本想回頭，哪怕聽聽他的解釋也好，可是他竟然沒有做任何辯解，燕子愈加失望了。江楓非常舍不得，他的設想的美好未來就有燕子的位置，可是現在，自己也許就這樣把她給弄丟了。但是他能干些什么呢?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得不能改變任何事情。誰能長久的陪在自己身邊呢？江楓想起黃巖問他的問題，也覺得很迷茫。

談了一場扯淡的柏拉圖戀愛，江楓有點想嘲笑自己。可是，他的確做錯了。他慢慢回憶起一些細節。他以為很正常，可是被燕子一說，他覺得的確有問題。

就這樣失戀了，江楓很想找個人聊聊天，于是回到住處，打開電腦。剛玩一會，三嬸就進來了，說：“聽你哥說你在學上網，到底怎么上網？”臉上顯露出歡喜的神情，這可很少見到。

江楓一聽，被那張真誠的臉感動了，于是很有興趣地給三嬸介紹上網的方法，怎么聊天，怎么瀏覽網頁，講著講著發現三嬸并沒有看他，于是也停下來，等著三嬸說話。

“這個上網啊，你如果有要緊事就用用，別一天到晚玩那個，花錢倒沒什么，主要是對身體不好。”三嬸說完，還盯著江楓，希望從他的眼神中得到贊許的回答。

“恩，我知道。哥說了，這是包月的，就算你一天不用，每個月還是收那么多錢，就算你天天用24小時，也還是收那么多錢。我也沒什么事，就學學。”對于這個謊，江楓自以為撒得很高明，因為三嬸聽完就走了，到了門口才回過頭，說：“那也不能24小時用，浪費電。”

本想去找可可聊天的，可是可可不在線。到了晚飯時間，一家人都回來了，江楓這才發現自己中午沒吃飯，餓的發慌。吃了兩碗飯。三嬸說：“多吃點菜，這都是為你來才買的，不吃完，浪費，現在菜都不便宜。”

回到電腦上，可可已經上線了。

我今天失戀了，需要安慰。

我跟你還不熟，你說真話，別騙我了。你這套路太老套了。

我是真的失戀了，你別那么殘忍。

昨天還說有女朋友呢，今天就失戀了，你是過分相信自己的智商，還是把別人當傻瓜？

作為女生，別學我那么貧嘴，要溫柔。

那你肯定是不夠溫柔，才失戀的。

我又不丑，何必溫柔。

臭美！

后來的幾天，江楓都和可可聊天，兩個人也慢慢熟起來。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可可第一天就說自己有男朋友，叫江楓別做無謂的想象。江楓說，我不是那么隨便的人。江楓的那個QQ上就可可一個好友。他本想去再加點人，可是考慮到自己的打字速度，覺得加了再多人，也只能同時和一個人聊。黃巖聽說他只有一個好友，取笑他心里只守著燕子一個人，還挺純情的。

江楓說：“那個人不是燕子。”

“那是誰？別說你去了趟城里，就學別人時髦搞劈腿！快說那人是誰！”黃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激動。

“一個網友，我也不知道是誰。”江楓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那你還想艾紫燕嗎？”黃巖問道。

“這個……想倒是會想……但是，我們剛分手了！”江楓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什么？”黃巖感覺自己受了刺激。

江楓沒有解釋，那些理由難以啟齒，還傷自尊。有時，很少的錢就能改變故事的走向，可是沒有就是沒有。好漢無錢半步難，江楓深有體會。

有天下午，江楓回來得有些早，因為外面太熱。進門準備開電腦的，三嬸喊住了他，指著窗外，說：“小楓，你過來看看。看到那個提泥桶的年青人沒有？他還是個大學生，暑假出來打工掙錢，你也不小了，別天天想著玩。”

從來不和長輩進行討論的江楓這次決定說點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是大學生？我哪有天天想著玩。如果他是大學生，還去工地上做苦力，有什么好學習的，只能說明他沒在學校好好學習。”很多年以后，干著十分辛苦的工作的江楓如果想起今天說過的話，可能會無地自容。

“你就知道頂嘴，家里為你上學花費了那么多錢，你不去掙錢，至少也要放賊點。我倒是沒什么，就怕你嫂子對你有意見說你懶，平時吃完飯一抹嘴就走了，不洗碗，拖個地也可以的，這樣嫂子看著也開心，對你印象也好！”三嬸一副苦口婆心，一心為江楓考慮的樣子。

搞清楚情況的江楓不再說什么，默默拿起拖把把地拖了一遍，回到房間卻沒有去上網。

他想，是時候回家了。雖然父母不能給他灌點心靈雞湯，好歹也能讓他感到溫暖。

晚飯時，跟堂哥提了下明天回家的事，堂哥堂嫂留了幾回，見執意要回去也只好作罷。倒是三嬸說了很多話，其中一句是關心江楓的：“你要去復讀，時間也差不多了，好好回家準備下，上學時可不許上網啊，考個好學校，也給你爸媽爭爭光，窮了一輩子，全指望你了!來這里的情況，也跟你媽講一講，怕時間長了就忘了。”江楓知道是指堂哥給了一百塊錢給他的那件事。

“你爸沒讀什么書，也沒學什么本事，窮了一輩子，你以后要好好對他們。……”三嬸自顧自地說著話，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大聲。在這過程中堂哥幾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悶著頭吃飯。堂嫂明顯對這些話不以為然，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只是吃著飯，偶爾很善意地喜歡地看江楓幾眼，并不說什么話。

這一晚對于江楓來講，十分的漫長。他看著窗外的燈火通明，突然很想家。他又想起了燕子，他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燕子的，可是，他將復讀，燕子會去上大學，結局已經很明顯。高考后的日子都很難熬，這一夜尤甚。

回到家雖然無聊，可是畢竟自由。江楓開始幫忙媽媽做家務，不經意間說了些在城里的情況，媽媽停下手中的活，對江楓說：“小楓，你也這么大了，家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是窮了一輩子，苦了你，你自己要爭氣，別讓人瞧不起，窮不要緊，但是要有骨氣！”很多年以后，江楓都能完整的回想起那天媽媽對自己說的話，不管他的人生如何艱難，都得挺直了腰桿活著。每次想到這里，江楓都想去做點什么以示證明，而燕子的臉龐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好看一點，但是江楓不知道那算不算漂亮。

復讀班開課的日期越來越近了，但是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江楓決定去上大學，因為Z大學的通知書送到了家里。由于Z大學常常分數線奇高，報考的人都很謹慎，可是今年高分報考的人不多，最低分數線只超一本線一分。接到通知書的時候，江楓濕了，他感覺這NM老天完全是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