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龍七客棧
- 我們擁有的曾經
- 糖紙星沉
- 5373字
- 2011-04-17 17:09:56
那天在揚州,鳳行幫和鑰火壇經歷了一場惡斗后,都沒能如愿得到那把能打開“十蟲池”別洞的鑰匙,因為它長著翅膀,飛到了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江湖上的人僅僅知道那張“十蟲池”圖在云萬全手上,不過那張圖意義不大,因為二十幾年前就有過一次‘十蟲池’圖公案,十蟲已死,它在世人眼里早已拂去面紗,變得不再神秘了。
這時候,又從南蕭宮傳來消息,說“十蟲池”的護池使者會在七月望日會群雄,一起見證“天琴決”的出世。
江湖登時一片嘩然,關于“天琴決”和那個“驚天秘密”的言論甚囂塵上。
可是任誰也想不到,他們苦苦尋覓的那把鑰匙是被紙鳶等人在某鎮郊林遇到的那個著火的古怪少年給偷偷拿去了。
就連與那把鑰匙相伴近十年的紙鳶那天也沒有看出來那少年身上藏著那把鑰匙,即使看到了,她也不會點破的。
可是江湖上的人也開始疑惑了,“十蟲池”既然是黑.道的圣池,那么“天琴決”無疑就等于孔雀門的馕中之物,“十蟲池”的護池使者歷屆都是由樓家人擔任的,那么紫衣女子自稱是“十蟲池”的護池使者,她和魔頭樓鏡又是什么關系呢?“天琴決”真的有可能逃脫黑.道的魔爪重現在世人面前嗎?
最后大部分人得出的結論是,
如果紫衣女子姓樓,那么毫無疑問,“十蟲池”事件就是樓鏡設下的陰謀。
但是有一部分人還是心存僥幸的,他們認為,自天殘殺十蟲和樓小天離奇死亡的事件之后,“十蟲池”對于孔雀門而言無異于一座廢池,他們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已經另覓‘圣池’,所以‘十蟲池’事件絕不是上面所說的那樣,是黑.道至尊樓鏡在背后操控著的。
總之是眾說紛紜,事實只有挑起這個事端的神秘女子紙鳶知道了。
而紙鳶則正在趕往煙城的路上,這世間或許真的是有諸多的巧合,猶如上天早已安排好的,特別是在這荒草蔓煙的亂世之末,那個著火的少年此時已然早他們一步到了煙城,打算下榻在鎖陽的楊夏客棧。
“這外頭寫的明明是客棧,為什么不讓住人???”著火的少年氣憤的跟小二吵了近兩個時辰。
小二見他實在難纏,不想再和他理論,將洗的亮白的桌布甩到肩上,又把手交握著放在身前,擺出一臉我就是不讓你住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著火的少年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你不讓我住,我就把你們客棧一把火給燒了?!?
不是他想裝痞.子,他在煙城實在是舉目無親,煙城只有這一家客棧,如果他們不讓住,今晚就得露宿街頭了。
“有膽你就燒啊。”小二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燒了揚夏,你就等著那些受過風藥王恩惠的人的追殺吧。
周圍的食客紛紛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這時,半夏也從客棧的里頭的院子走出來。
“小二,大清早的囔囔什么呀?”半夏星眼微餳,蓬頭垢面,一副沒睡醒的慵懶姿態。
“誒,老板娘,你來得正好,這少年說要在咱這客棧住下,我說不讓吧,他竟然要燒了我們客棧?!?
半夏湊上來圍著少年細細的端詳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對小二說道,“那就讓他住下好了?!?
“?。俊毙《@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老板娘,他剛才可是威脅著要燒了我們客棧呢?”
半夏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說道:“你沒看見他還只是個孩子嗎?住的一天半宿的不打緊。”
孩子?她也不過才十七歲吧。
半夏轉而問著火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見她答應讓自己住下了,心里頓生好感,笑著回答道:“我叫天顏?!?
天顏笑的時候露出兩顆好看的虎牙,頗有幾分微風拂煦的愜意感。
“住店可以,但不許掛賬!”哥哥開客棧可不是為了搞慈善。
“我不敢的?!碧祛伬蠈嵉纳敌χ?
“那好,我剛好要回去梳洗,你跟著我走就是了。小二,好好看店,別老偷懶。”半夏打著哈欠又向里院客房走去。
小二狠狠的瞪了天顏一眼,天顏昂起頭,對那小二囂張的‘哼’了一聲,隨即腳不點地已隨半夏到了后院。
半夏在院里面東第一間房停下,“這就是你的房間了?!?
天顏搔了搔頭呵呵傻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半夏,是這家店的老板娘,剛才小二說過了?!卑胂目粗灵W閃的虎牙,也跟著微笑起來。
“那客棧的老板呢?”天顏問。
“死了。”丟下這句話后,半夏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顏目光緊隨她的背影,一臉錯愕。
唉!真可憐,這么年輕就成了寡婦。
但是他也無暇對半夏的遭遇多做感嘆,毛手毛腳的推門進去,肩上的包袱還來不及放下,就已經騰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這幾天日夜不停的趕路,累得他手腳都酥軟了。
這時,紙鳶和鎖陽也已到了煙城,只是還在小鎮上不疾不緩的散著步。
灰暗的天空下疏疏落落穿行著的身著淡色的人群,古老斑駁的舊木橋,紛絮被風刮著在地面獵獵的翻滾,街上連賣菜商販子的影子都沒有。這是一座蒼涼而寂靜的灰色小鎮。
鎖陽在一處掛著龍七客棧招牌的門前停下,半邊門頹然的斜塌著,客棧里面到處都是蛛網塵埃斷桌殘腿。
“進去嗎?”鎖陽笑著問她,見紙鳶有所猶豫,又說道,“這里面藏著許多回憶,你不想看看嗎?”
厲落顏便是在這里與龍七客棧的老板,深潭浮夢的不樂者相遇的。他們一起找尋舊歡鏡,一起闖別洞,一起歷情劫,也一起親眼看見了彼此的前世。
紙鳶遙望客棧里面,目光幽深,內里卻是心旌搖搖。
“嗖!”
鎖陽耳目一動,手急眼快的接住那一枚破空而來射向紙鳶的暗器。
龍七客棧對面巷子里緊隨著閃出兩條高大的金色人影,卻是兩個臉如重銅羅漢般的和尚。
略矮的一個,一臉肅正雙目炯炯,額頭上一道凌厲的劍眉直沖而上,英氣非凡,儼然一股正直之氣。另一人則笑如彌勒,下巴尖削,卻生著一對模樣乖順的老君眉眉尖斜斜向下走去。相比之前的和尚,又多了幾分和善。
他們便是果因寺的鴻央鴻語倆人。
“阿彌陀佛,”鴻語,也就是那個長著老君眉的和尚,雙掌合十,眼角瞟了紙鳶一眼,繼而微笑著對鎖陽宣了一句佛號,“陽兄弟,那暗器可不是我們師兄弟倆發的!”
“鴻小三,你不好好呆在果因寺里敲你的和尚木魚,鬼鬼祟祟的跟著我們做什么?”鎖陽的眼睛淡淡掃了握在掌上的暗器一眼,問鴻語道。
那發暗器的人卻早已逃得不見蹤影了。
“我這不是師命難為嘛?”言下之意,已默認了跟著他們的事實。
天的西面不像剛來時那樣暗了,獨立于四方的陰霾,似乎還在不時地閃著光。有些陰寒的空氣夾了點跟往常不太一樣的叮叮咚咚的聲音。
鴻語抬頭看了看天色,“呀,看這天色只怕是又要下雨了,我們師兄弟倉皇間也趕不上寺里,今晚只好到陽兄弟的客棧叨嘮一宿了?!?
鴻語說得好像理所當然似的,鎖陽卻搖頭皺眉的說道:“我眼下還不想回揚夏客棧?!?
“怎么?陽兄弟既然回來了,不回去看看半夏妹子么?”他一口‘兄弟’一口‘妹子’叫得親熱,全然不像是佛祖座下的高深弟子。
一旁的鴻央倒是一臉麻木的聽著他們的對話,似早已習慣了他這個瘋癲的師弟。
“我…”鎖陽急急說道,話卻哽在喉嚨里,欲說還休。
鴻語拈花微笑與身旁的鴻央對看了一眼,回首正視鎖陽:“陽兄弟,你愿意聽我一句勸嗎?”
見鎖陽黯然點頭,紙鳶也忍不住凝神靜待著。
“我佛有讖語,曰,前生五百次的回眸相望,才積得今生一次擦肩的因緣。浮生如寄,緣份一事本來就是極短暫的,太過執著于此終究不是一件好事,與其自尋煩惱,還不如定下心來,好好憐取那些近在眼前的人事,縱然將來不免變故,也不負那人為來這人世一遭所經歷的苦痛了?!?
鎖陽默然。
偌大的雨點已布撒著從天際噼哩啪啦的砸向地面,四人忙閃身進龍七客棧躲雨,腳步雜亂的踩著地面,登時揚起一片厚厚的灰塵,嗆得四人捂著嘴鼻咳嗽不已。
過了一會兒。
鴻語不忍心看鎖陽傷神的模樣,遂挑起另外一個話題,卻是對著紙鳶說的。
“紙鳶施主想必不認識我們師兄弟倆,我給你介紹一下吧!小僧來自果因寺,佛號鴻語,身旁這位長得兇神惡煞差強人意的和尚是小僧的二師兄鴻央。陽兄弟和小僧則是極要好的朋友?!?
紙鳶禮貌的對他們微笑答禮,鴻語不免一怔。
他只知道這女子花容月貌武功極高,卻沒想到還這么有教養。
這世上怪人怪事不計其數,卻也極是可遇而不可求。在鴻語看來,這紙鳶除了那一身的風流體態,只怕內里更是不凡。
他們從揚州一路跟到煙城,數次目睹她化身紫衣女子,她對他們卻似乎毫無戒備,并不在乎鴻語二人是否識破她的身份,這令他頗是不解。
鴻語眼珠一轉,隨即說道:“小僧那日見你和‘斷雨候爺’弦瞳比武,那一陣‘淅瀝瀝嗒啦’的水聲來得實在古怪,請恕小僧孤陋寡聞,竟不知你用的是何武功?”
紙鳶還沒答話,鎖陽搶道,“你都說了它叫‘淅瀝瀝嗒啦’’了還問?”
鴻語一窒,卻見紙鳶淡笑點頭,顯然是在肯定他說的話。
鴻語不禁一頭霧水,‘淅瀝瀝嗒啦’?江湖中有這么一種武功嗎?
鎖陽向來是一副不甘寂寞的性子,被鴻語挑開了話匣子,便和他你一言我一語狐唱梟和的高談闊論了起來。
紙鳶恬然一笑,自在屋里四處走動起來。
“鴻小三,揚州當鋪門口的那鑰匙該不會是你拿走了吧?”
“那鑰匙還真是我們果因寺的人拿走了,不過不是我拿的…”
“…”
“…”
“…”
“我們從揚州當鋪跟著你們到了煙城,這一路上可是險象環生??!”
“哦?是嘛?”
“在千秋鎮那次,…”
“什么?連將門的人都出現了?!?
鴻語頻頻點頭,“這新仇舊恨的,丐幫和將門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鎖陽嗤笑道,“怎么奇人怪事都讓你們給遇上了,我們這邊除了生死宮那次,一路上可都是風平浪靜的。”
鴻語攤手作無奈狀,“小僧也正納悶呢?難道我這輩子真是個和尚命,過的盡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慘日子嗎?”
這幾天天象異動,大雨不止,諸多動靜,都有著亂世橫空之兆。
江湖也因為紙鳶在揚州那一席話波濤暗涌,浪層疊起,就連黑.道也以孔雀門為首紛紛現身江湖。短短半月的時間,各大小門派都如經大劫,其中處在風口浪尖的鳳行幫更是跟隱匿十數年后重回江湖的將門發生一場血戰,六大長老已然折了兩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鳳行幫主燕童伶近來也頻頻出現在世人面前。
煙城的廢址龍七客棧里。
鴻語問鎖陽道:“剛才發暗器的是哪一號人?”
鎖陽說,“不過是個小角色,不提也罷。”
鴻語抬頭思索片刻,自言自語道,“算算日子,這生死宮的兩位宮主和丞相府的那個鬼靈丫頭也該到了呀!”
“兩位?除了夏冬晴,還有誰?”那天他自然也認出了那個晴雨宮的男弟子就是厲揚星,她要找紙鳶,必然會來煙城守株待兔。
鴻語長嘆了一口氣,“唉…不就是那個吹簫斷雨的癡情候爺嗎?”
“他來煙城做什么?”鎖陽想起了在某鎮郊林時紙鳶借水聲遮掩她和弦瞳的談話,登時明白了過來,“他是沖著我來的?”
紙鳶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一雙暗夜湖水般幽深寂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鎖在鎖陽身上。
鴻語斜著眼皮看了紙鳶一眼,雖是身處滿目狼籍的龍七客棧,那道白衣盈美的身影仍有幾分出塵脫俗的朦朧之美。
鴻語暗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么天殘師伯會為了厲落顏做出那許多瘋狂的事了。
眼前站著這么一個傾城絕美的女子,莫怪江湖又要亂了。
“陽兄弟,反正你和生死宮沒什么恩怨糾葛,不如救救那個郡主,做做善事,賣弦簫一份人情?!?
鎖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他的人情我可不希罕,不過…”
他意味深長的笑看了紙鳶一眼,“那個郡主姐姐的人情我倒是稀罕的很…”
對上了那一雙暗夜湖水般幽深寂靜的眼睛時,那個寧靜而美好的角落里似乎也有微微的漣漪在漾動著,
鎖陽忍不住懊惱的咒罵自己為什么笨笨的把眼睛從她身上別開了。
“姐姐?”鴻語奇道,“七王爺可就她一個千金啊!”
鎖陽一臉訕笑的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七王爺風流成性,他在王府外面不知道生下多少野…啊…”
‘種’字還沒出口,鎖陽只覺得后背一陣刺痛,猶如被冰針扎過一般,他伸手摸了摸那處地方,一陣比花絕岸的眼神還要冰冷的寒意登時涌向掌心。
“陽兄弟你沒事吧?”鴻語半是吃驚半是關切的看著他。
鎖陽苦著一張臉,看了看身后沒事人般淺笑著的紙鳶,勉強笑道,“被蜜蜂蟄了一下,沒事的。”
鴻語見他說沒事,也放下心來,想起鎖陽剛才說的話,不禁連連搖頭,連聲說道,“不對,不對…師父向來和丞相府交好,朝廷里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師父口中的七王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鎖陽問道,“那他是哪種人?”
他問出這話時心里也開始微微的緊張著,甚至忘記了剛才的那一陣疼痛。
“我聽師父說,七王爺的正妻幾年前死了,他很是傷心,時常一個人跑到后院飲酒撫琴,想念他的妻子…”
鎖陽忽然打斷鴻語的話,站起來轉身瞟著紙鳶的臉色,輕聲說道,“雨停了,咱們走吧?!?
鴻語被他突兀的話弄得一怔,原本沉默著坐在一塊同樣被擦得干凈的斷椅片上的鴻央也抬頭看著他。
“怎么?陽兄弟這么快就要走了,小僧還沒聊夠呢?”鴻語挽留人的方式還真是奇特。
“紙鳶…”見她不說話,鎖陽上前輕輕拉起紙鳶的手。
“好啊,走吧!”
“等一下!”弦瞳突然從門外闖進來,面露焦色的看著他們。
執簫的女子仍然片刻不離。
弦瞳望著鎖陽正色說道,“你剛才說秦瀠姐姐的人情你稀罕得很是嗎?”
鎖陽眉眼一抬,但是沒有回答他。
弦瞳嘴唇微動深吸了一口氣,又看向紙鳶,“紙鳶姑娘!”
“什么事?”
弦瞳募地曲膝往龍七客棧覆蓋著厚厚灰塵的地上跪了下去,紙鳶驚得后退一步。
“求你幫幫瀠兒吧?”
執簫的女子見他向紙鳶跪下,臉色登時一片蒼白,眼含熱淚,脈脈的凝視著那一道無法碰觸到的背影。
候爺。
看著跪在地上滿臉悲苦之色的弦瞳,紙鳶不笑了,但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半晌,才問道,“秦瀠的病…這么嚴重嗎?”
那只被握在掌心的手卻,悄悄的冷了幾分。
下一秒,那一雙幽深寧靜的美麗的眼睛無聲的落在了他的臉上,她的眸底倒映著他的身影。
她容顏似雪的臉龐上,是那晚在舊歡湖岸回眸凝望自己時的那一種神情。
鎖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冷淡的對弦瞳說道:“要我救她也可以。”
弦瞳跪著的身子一震,蒼白的唇角略微發抖,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鎖陽,眼里隱隱閃動著光芒。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他話鋒一轉,外面的雨募地又淅瀝嘩啦的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