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臉疲倦的許晗看著躺在病床上仍然沉睡著的張羽寒，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腦子里空空一片。她不愿意去想任何問題，寧愿像一個傻子似的看著一個點發呆。

已經是第三天了，張羽寒依舊未醒。潔白的病床，潔白的墻，宛然如隔世，恍恍惚惚。在此期間，許晗一直守在張羽寒身邊，累了，就趴在床邊小睡一會兒。張羽寒的手從沒有離開過她的掌心，她緊緊握著，生怕一松開床上躺著的張羽寒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了。

許晗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看著這張昏睡著的，仿佛永遠也不會睜開雙眼的臉，突然覺得全身冰涼，猶如一股來自北極的風瞬間冰封了自己。她很清楚自己在害怕著什么，張羽寒的一切對她而言，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們相識十載，早已習慣對方在自己生活中的影子，哪怕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也可以知道對方此刻在想著什么。而自從毛毛出事之后，所有的一切全都變了。

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痛苦，因為他們還活著。逃避或是面對，擺在眼前的問題也只有這兩種選擇。許晗不知道發生事故的時候究竟在毛毛和羽寒之間發生了什么，竟然讓羽寒突然失去部分記憶，傷心地逃離這座城市。

許晗很清楚，張羽寒并不是一個遇到事情就只會選擇逃避的人。然而這一切線索也都伴隨著羽寒的失憶和逃離，再也無人知曉。

許晗了解那兩個親如兄弟的人，所以在這一切悲傷過去之后，她靜下心來仔細想著那發生的一切，總是心生恐懼。所有的一切事情一定不會是表面看到的那樣，她隱隱覺得所有謎團的方向竟然驚人的同時指向自己，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房間里墻上鐘表的秒針一圈一圈轉動著，許晗呆呆地看著張羽寒。滿臉揮之不去的擔心，害怕，以及悲傷，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地刺進心里。

韓石站在病房外，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著房間里的許晗那副傷心痛苦的模樣。本打算推開門的手輕觸在門上，突然停了下來。韓石輕嘆一口氣，退后幾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不知道怎么踏進病房，不知道面對許晗該說些什么。在他的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千斤大石，壓得他無法呼吸。

韓石低著頭大口大口喘著氣，走廊上人來人往，這幅景象在此時仿佛瞬間提速，猶如播放器上按下的快進鍵，只有韓石一動不動。

“石頭，怎么不進去？”

陳嫻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韓石的面前，輕聲問道。就在前一刻鐘準備進入病房的她，看見低著頭的韓石。看著他這副模樣，陳嫻心頭一緊，仿佛瞬間被刺傷。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搖著頭輕輕苦笑。

這么多年了，韓石在她的心里還是占據著無法替換的角色，多少次告訴自己不應該再心存奢望，多少次努力想把他從心里移開，多少次只想拿他當朋友看待，而這些全部失敗。她，一敗涂地。

陳嫻看著緩緩抬起頭的韓石，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皮，眼神渙散地看了自己一眼，聽他說道：“我想在外面坐一會兒，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我幫許晗帶來了換洗的衣物，還有煮好的粥。”

“哦，現在打算進去嗎？”

聽著韓石略帶疲憊的聲音，陳嫻輕輕坐在他的身邊，遞過去剛剛在醫院外買的早餐。

“吃一點吧，我知道你沒吃早飯。”

韓石看著陳嫻伸過來的手，手中的包子還冒著熱騰騰的氣。他嘆著氣說：“我不餓。一會兒還是勸許晗多吃一點吧。這幾天她沒怎么吃東西，也沒怎么休息。一會你勸她回去睡一覺，我在這里看著。”

陳嫻縮回手，雙眼盯著前方不說話。許久，她站起身子，回過頭拍了下一旁的韓石。

“我們進去吧。”

韓石抬起頭，身子沒有動，他看著眼前站著的陳嫻說：“你先進去吧，我再在外面待會兒。”

“韓石，一起進去吧。不要失去勇氣，也不要刻意的逃避，也許羽寒很快就會醒過來。”

韓石猶豫片刻，還是站起來伸手推開病房的門。許晗聽見身后有聲響，回過頭看去，只見韓石和陳嫻站在門口。陽光斜射在他們身上，金燦燦一片。

“你們來了。”

許晗淡淡地說道。只在回過頭片刻后，再次將目光移向張羽寒身上。在她眼里唯一存在的，只有病床上的他。

“許晗，吃點東西吧？”

陳嫻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在病床前問道。她眼中的許晗又清瘦憔悴了許多，凌亂的頭發，紅紅的雙眼，干裂的嘴唇，越是看下去就越加心痛。

“我吃不下。什么吃不下。”許晗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你不吃東西怎么行。還是吃點吧。我煮了你愛喝的粥，喝點粥吧。”

陳嫻說著拿出碗盛粥。許晗沒再說什么，依舊一動不動。

“許晗，去吃點東西吧。這樣熬下去身體會垮掉的。”

看著許晗沒有動靜，韓石有些著急地說道。他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沒有胃口吃得下東西。可是，許晗已經沒日沒夜的熬了三天，她早已心力憔悴，身心疲憊不堪。如果再這樣下去，許晗單薄的身子很快會累垮的。

“許晗，你就吃一點吧。”

許晗看著遞到眼前的粥，抬起手接過陳嫻遞過來的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起來。看著許晗聽話地喝著粥，陳嫻和韓石輕輕的笑著。

“許晗，一會兒你跟陳嫻先回去吧。你已經熬了這么長時間，回去好好休息。我留在這里，如果有什么情況我給你們打電話。”

韓石剝著雞蛋隨口說道。許晗聽完他的話，手中的湯勺停在了嘴邊。她有些生氣地將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喊道：“我哪里也不去，我感覺自己很好，我要陪在羽寒身邊！”

“許晗，你瞧瞧自己現在的樣子，我們看了心疼啊！你就聽我的，回去休息。你放心的把羽寒交給我。我保證，等你休息好過來的時候，交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張羽寒。”

韓石看著許晗激動的樣子，眼前浮現出幾年前毛毛出事似的事情。當時就先現在這樣，張羽寒昏迷不醒，毛毛的葬禮已經結束。那時，許晗和羽寒結婚不足一月，幸福剛剛降臨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無論是誰，一時間都無法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

那時也是他守著羽寒，許晗回去休息。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床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羽寒竟然不見蹤影。

韓石小心地看著許晗，他知道這件事情對眼前的許晗而言永遠也不會忘記。雖然張羽寒最后自己回來了，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回來之后就將一些事情忘記了，包括他和許晗結婚的事實。

之后張羽寒不告而別，不知去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韓石都將這一切過錯強加在自己身上。而在面對許晗的時候，愧疚之心愈加嚴重。

許晗看著韓石，面無表情。她明白這都是為她自己好，也明白韓石也沒有忘記幾年前的那件事，那段回憶就像是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無法逃脫。

“韓石，羽寒，就交給你了。如果他醒過來，馬上給我們打電話。”

許晗低聲說著，目無旁人地轉身向病房外走去。陳嫻急忙跟上，只留給韓石一個單薄的背影。韓石看著許晗的身影，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張羽寒。陽光斜織在雪白的墻壁上，張羽寒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快到無法察覺。

韓石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天空，白的云，遠去的飛鳥，被風吹落的樹葉。這些景物又在一瞬間從他的眼底抹去，眼角只留下一道淺淺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