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燈亮著，我睜開眼睛看著雪白的墻壁，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屋外漆黑一片，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蟲子的鳴叫聲。

我挪了挪身子，看著趴在床邊睡著了的許晗，就那樣呆呆地看著，看著她很安靜睡著的樣子，那張熟悉的臉到底隱藏了多少悲傷，才會這樣平靜而堅強。

生活真的和我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曾經的那些記憶真的還算是記憶嗎？我真的迷茫了，不知道在我身上還發生過什么，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失憶？呵呵，真是好笑，只有在那些泡沫電視劇里發生的情節竟然真真實實的發生在我身上。而我卻一無所知，像一個傻瓜一樣生活，所有人都在努力為我隱藏著那個我不知道，或許更應該稱為我已經忘記的秘密。

他們本希望我幸福，希望我按照自己的軌跡生活，但這終究不是我能做到的。

我一直活在回憶里，或在那次事故的自責和痛苦中。也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幸福。可是，幸福？真的幸福嗎？

我的記憶早已丟失在那個我也不知道的角落里，而我，如同傻瓜。一直以來，我都在努力拼湊著記憶的碎片，盡管滿地狼藉，滿目瘡殤，仍然拼了命的堅持著。然而我的堅持，從一開始就錯了，大錯特錯。

我不知道碎片終究是碎片，無論怎么努力地去拼湊，終究是無法完整的整理在一起。我的那些無謂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么？

眼前燈光是那樣刺眼，我瞇著眼睛，昏昏沉沉地邁著懶散的步子向屋外走去。寂寥的夜空無數的星星閃爍著，拼湊出一幅又一幅奇怪而完整的圖案，像是正在上演著一部無聲的話劇。覺得，那樣的距離永遠無法觸及。

我坐在屋前的臺階上抽著煙。夜晚從山上吹來的冷風，帶著些許寒意，吹亂了樹葉，吹散了遮住月亮的云。

“你醒來了，感覺怎么樣啊？”

許晗坐在我身邊輕聲問道。我看著一臉疲倦的她，覺得好心痛。曾經的我們，仿佛永遠都是快樂的。

在成長的道路上，我們都在不斷地改變。也許面對著鏡子，面對著那張熟悉的臉，都會產生一種無力的陌生感。我們走得太久，早已忘記了為什么而出發。

“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

許晗轉過頭對我笑了，笑容苦澀。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見許晗的眼睛里閃著點點淚光。

也許她察覺到了什么，迅速的轉過頭去仰望著天空幽幽地說：“小時候總是聽老人們講，我們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星星。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回到天上去，守護者地上最親近的人。我相信，這是真的。”

我看著許晗，聽她接著說道：“羽寒，你知道嗎？認識你愈久，愈覺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處清喜的水澤。我從不認為我們的相愛會是一樁凄慘的悲劇。直到那一切的發生，我才明白，我們早已錯的不可救藥。也許，在我們這個眼所能見耳所能聞的世界里，上帝不會將你的手置于我的手中。但是我卻固執的堅持著，總是相信我們會有幸福的結局，然而最終的結局卻破碎的不堪入目。也許我們都中了上帝的圈套，讓我們深陷在一個無力自拔的痛苦輪回中。我真的害怕了。”

許晗低下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

那一刻我覺得她是那樣的孤單無助。我輕輕地將她摟在懷里，如此近的距離，我感覺得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我看著夜空中的星星，想起小時候，看著滿天星斗，當流星飛過的時候，卻總是來不及許愿。長大了，遇見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將腦海全部塞滿幸福的樣子，即使知道這樣不可以，卻還是固執的堅持，忘記了自己早已丟失了幸福的模樣。

“許晗，告訴我好嗎？不要一個人承受。”

“羽寒，你還記得我們大學畢業的那段日子嗎？”

我想了想，大學畢業后，我記得曾經自己旅行過一段時間，究竟去了哪里卻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自己獨自去旅行，別的記不清了。”

“看來，你真的把與我的那段記憶忘了。”許晗自嘲的笑了笑接著說：“其實，并不是你獨自一人去的。當時去的還有我和毛毛。”

“哦？”我努力地想著，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腦袋有些疼痛，卻還是打起精神聽許晗繼續說著那段往事。

“那一年，我們三人約好一起去草原。也許你還記得我們三人那種奇妙的關系。六七年了，我知道毛毛一直都很喜歡我，也知道他是愛我的，但是我卻愛著你。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的感覺，可我感覺得到你一直都在刻意的撮合我和毛毛。也許你比我更清楚我們三人之間的感情，所以總是不愿意流露出哪怕一點點自己真實的想法。直到那次旅行，我才知道原來我們三人都在痛苦的掙扎著，很是糾結。”

許晗看著我笑了笑。

其實我也知道許晗一直很喜歡我，但是我不能不去考慮毛毛的感受。現在的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對許晗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那種欲說還休地感覺讓我很是苦惱。

也許真的是因為自己忘記了。看著眼前的許晗，我只覺得心疼。她不應該承受這莫大的痛苦，而這一切也許都是我的錯。

“在那次旅行中，記得返回的那天夜里，我們坐在帳篷里喝著酒。北方的酒真的很容易醉人，你舉著酒杯，一股腦的把自己的心里話全都說了出來。記得當時，我和毛毛都呆掉了，而你卻倒在帳篷里呼呼大睡。你知道你說了什么嗎？你說，許晗，你一定不知道，我比毛毛更愛你。”

許晗帶著笑意看著我，“也許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愛一個人，原來會是一件痛苦的事。我們三人之間糾結的感情，必須要有一個人先去放手。”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人一定是毛毛。”

“不錯，是毛毛。從草原回來之后，你和毛毛有一陣子沒與我聯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不過，當你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就向我求婚了。”

我聽著許晗說著發生在我身上的這一切，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沒有一點兒印象。在我的記憶里這一切都沒有出現過，突然想到毛毛的死。

在那些模糊的記憶里，我只記得毛毛手拿著鮮花倒在血泊里，我扶著他的頭，聽見他在我耳邊喃喃地說，羽寒，一定要幸福，一定要照顧好許晗。

“許晗，別再說了。如果這一切真真實實的發生過，那么作為你的丈夫，我想我會履行自己的責任。即使我的記憶再也找不回來了，我想我還是會努力讓你幸福。”

許晗猛然站了起來，像一只發怒的獅子似的看著我：“張羽寒！我從沒奢望過讓你給我幸福。你能夠輕輕松松的把這一切相忘于世，可是我不能。曾經的我們彼此相愛，可是我們都不想去傷害任何人，然而結局呢？結局卻把我們每個人刺得遍體鱗傷。難道這些都還不夠嗎？”

“許晗！我答應過毛毛的，我們一定會幸福。雖然現在我不記得，但是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像原來那樣，不是嗎？”

“會嗎？你認為我們真的還會像原來那樣嗎？杯子碎了，即使你把它修好，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杯子了。”

“你怎么會那么的固執！”

“固執？我的固執不是因為對你任何一樁現實的責難，而是我不想再受一次傷了。我知道，這一輩子我是無法成為你的伴侶，與你同行。這些我都知道。”

“你連試都沒有試，為何這么肯定的認為我不會帶給你幸福？”

“我不敢試，我害怕你知道嗎？我們認識也快十年了，我了解你。”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靜靜地坐著。許晗的肩膀不斷的微微顫抖，我可以感覺到那種痛徹心扉的悲傷沿著空氣彌漫開來。

“羽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什么東西上邊都會有一個日期。牛奶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保鮮紙也會過期，就連人的記憶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喧鬧的世界里，還有什么東西不會是過期的。記憶都沒有了，愛情還會在嗎？”

我的頭越來越沉，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床上，昨夜發生的一切仿佛就像是一場夢。許晗看著我的樣子就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我有些迷惑的發著呆，思考著那到底是現實還是一場夢。想著想著，就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這一天許晗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因為假期的結束，我們也要離開家鄉回去工作了。

我回到家，簡單的陪父母吃過飯，很嚴肅地問老爸老媽：“爸媽，我和許晗是不是早已結婚了？”

老爸老媽吃驚的看著我，老半天才問道：“兒子，你記起來了？”

我搖了搖頭。看著我的樣子，父母嘆著氣沒有在說什么。

在我離開家的時，老媽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兒子，許晗是個好孩子，無論以后發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照顧她。你們的路還得你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