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照片
- 風華靜好
- 棱枝
- 4323字
- 2010-11-17 17:13:53
家里經濟比較緊張,李彬除了盡可能的幫老媽分擔家務外,平時也跟著夏珍,在他們的能力范圍內做一些為家里省錢“賺錢”的事情。春天的時候采摘嫩嫩的“椿”回家煎蛋,采蒿子拿到鎮上去賣,蒿子剛出來時可以賣到五毛錢一斤,多的時候就只能賣到三毛左右了。夏天的時候采馬齒莧回家做成酸菜;在池塘或小溪邊采“魚腥草”放入擂茶中,也算是一道藥膳,對清熱解毒有很好的療效,“魚腥草”粗聞起來有一股魚腥味,細一聞能聞到一股植物的清香;還有給人家摘茶葉,也是幾毛錢一斤,一天下來也能賺個兩三塊錢左右……和夏珍相處久了,李彬漸漸地發現了夏珍的另外一面。她們采了蒿子后第二天就自己拿到鎮上去賣,蒿子是前天采的,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就有點鄢了,夏珍教李彬采回家后,就攤在地上,能后再均勻地灑上一點水,第二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也要灑水,這樣可不僅僅只是為了增加重量,還因為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蒿子是無人問津的。還有就是講價錢,李彬剛開始的時候沒有經驗,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跟顧客討價還價,還有那些“公斤稱”、“市斤稱”、“前勾”、“后勾”什么的她也不懂看,這些都是夏珍教她的。這些對于夏珍來說都是家常便飯的小事。夏珍跟顧客論起價錢來儼然像個“久經商場”的老江湖,言辭流利,思維敏捷,“分毫必爭”,稱重時也是動作嫻熟,才剛報出斤兩,馬上就能把金額說出來,平時倒是沒發現她數學成績好到了如此的程度。說起給人家摘茶葉還有一件好笑的事。又一次請李彬他們摘茶葉的是做茶葉生意的人家,自己做茶葉也收購村里其他人家的茶葉。平常給人家摘茶葉不夠一毛錢的都是按“四舍五入”計算,可是那次給他家摘完茶葉稱完稱后,夏珍實際應得的錢是兩塊七毛五,可是他們沒有給夏珍兩塊八毛錢,而是拿出一個五分的硬幣給了夏珍兩塊七毛五。夏珍說別人家都是按照“四舍五入”給的,可他們說那時別人家,他們家現在就有這五分錢。夏珍無奈只得拿著那五分錢硬幣走。走到半路她越想越氣,她說這世上的生意人都像他們一樣小氣嗎?既是他們小氣在先,那就不要怪她斤斤計較了。夏珍她弟弟也有兩分錢的零頭,她氣不過走到半路就叫他弟弟回去把那兩分錢要回來。夏珍的弟弟雖然傻可并不是那時拉屎拉尿都要別人管的那種,他只是反應比同齡的孩子慢一點,說話有點口齒不清,見到別人愛傻笑而已,他要不說話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樣。他還念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只是后來夏珍不在那所小學讀書以后,他老是被別人欺負,就再也不肯去學校了。他平時對夏珍的話言聽計從,夏珍叫他去他就真去了,還順便把李彬的四分錢也要了回來。那賣茶葉的老板還真有那么多一分兩分的錢給他們。
一天他們像往常一樣走在放學回家,卻聽到了李偉祺大姐去世的消息。李偉祺的大姐一向身體健康,怎么會突然去世了,李彬剛開始聽到還以為在開玩笑。然而殘酷的現實卻不容她幻想。對于李偉祺的大姐,李彬他們從小就非常喜歡,他們都喊她玉姐姐。玉姐姐比他們大五六歲,平常待他們極好,兒時他們調皮搗蛋,闖了什么禍,玉姐姐也是極力替他們遮著掩著,有什么好吃的也從不偏心,每個人都有份。玉姐姐是漂亮的,只是不喜多言,記憶中玉姐姐總是一副溫柔文靜的樣子,臉上總帶著淺淺地笑。只可惜李偉祺家的家境并不好,玉姐姐是家里的長女,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需要照顧,小學畢業后就留在家里幫李偉祺的媽媽干活了。玉姐姐去年就嫁人了,還是李芹的恩媽做的媒。說是男方家是鎮上的,還是家里的獨自,以后的家業就他一個人繼承了。李彬他們是后來才知道玉姐姐嫁過去后過得并不幸福,那男的哪里是什么鎮山的也就比他們靠近鎮山一點點罷了,只是不在同一個方向而已,如果就只是因為這樣也就算了,那男的根本就一地痞流氓,染著一頭黃色的披肩長發,啥事也不干,成天就知道喝酒、吸煙、打牌,他那臭脾氣一上來他父母都怕他。對玉姐姐也沒個好臉色,打罵是家常便飯。那天他又在外面徹夜打牌未歸,玉姐姐打電話過去叫了幾次他都沒有回來,最后半夜三更的玉姐姐還親自過去叫了一次,他沖玉姐姐就是一頓臭罵,玉姐姐回家后打電話給他說如果他再不回來,就等著給她收尸吧,然后就喝下了家里的老鼠藥。等他回家時玉姐姐已經徹底地走了,連醫院都不用送了,他竟然說以為玉姐姐是在開玩笑。傻玉姐姐就這樣走了,只是可憐了她剛生下不久的兒子,這么小就沒了媽媽,爸爸又是一個這樣的貨色。玉姐姐的死對李偉祺的打擊很大,他恨自己沒有早日察覺姐姐的不幸生活,姐姐沒有讀過多少書,怕離婚人家會說閑話,可是他讀了書啊,他知道現在與其這樣委屈自己痛苦地維持婚姻還不如早日離婚的好,現在離婚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一樣可以抬頭挺胸做人,他應該勸姐姐的。他應該告訴姐姐這個世界上并不只有那個男人才是她終身的依靠,自己也可以養姐姐一輩子……可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玉姐姐再也不會回來了,她還不到二十歲啊,作為一名二十一世紀的女性人生最燦爛輝煌的時刻才剛剛起步不是嗎?那個混賬姐夫李偉祺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的。對于玉姐姐的遭遇李彬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也常常責備自己,那么喜歡的玉姐姐即使她嫁人了,自己也應該多關心的,她只是害怕離婚以后的閑言碎語和以后的漫漫人生路,可是她還年輕,只要有人開導得當,這些都不是問題的。
李彬還沒有從玉姐姐離開的悲傷中回神,家里爸媽的戰爭也升級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又有了李彬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李彬的爸爸前不久收到一封他小學同學從海南島寄過來的信,信中說,幾年前他到海南島做生意,發了財,現在生意越做越大,就想找李彬他爸合伙,還說不要李彬他爸充多少成本,主要是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幫他管理公司,帶個幾千塊錢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信上還說他記得李彬他爸以前還是他們班的班長了。李彬他爸那時正苦尋生財之道,一見這信是小學同學寄來的,那時候講得都是“純哥們義氣”,關系可純了,是不會騙人的。李彬他爸千里迢迢趕到祖國最南邊的最大一塊島嶼上,被他那小時候特講“哥們義氣”的小學同學騙去做了促銷,幾千塊錢被騙得一分不剩回來了。會來后成天“借酒消愁”“醉生夢死”,終于爆發了“世界大戰”,李彬他爸借著酒勁摔壞了家里一切可以摔壞的東西,鍋、碗、瓢、盆、桌子、椅子、柜子、箱子、電視、錄音機、門、窗、床……甚至還拿著錘子要把樓房的地板砸穿……東西摔壞了還可以再買,就算是房子倒了也可以再建,李彬最不可原諒的是老爸竟然打了老媽,以前再怎么爭吵也從來不打人的老爸,這次卻打了老媽。他一個大男人,無論老媽說了多么過分的話,他都不應該打她的。老媽是那么的瘦小,而他身高力壯,怎么可能打得過他?怎么可能經得起他打?李彬對這樣的老爸失望透了,她哭得聲嘶力竭,被聞訊趕來的鄭浩宇他媽拉到他們家暫避一下,不要給已經夠亂的家再添亂了。
鄭浩宇家在樓房旁邊又搭建了一間很大的廚房,前面用來做飯和堆積柴禾,后面是豬圈。經過廚房的時候,看到白色的墻壁上鄭浩宇他爸用墨水寫的幾個超大的字“養崽不讀書,等于喂只豬。”字寫得不是很工整,甚至還有點歪歪斜斜的,聯想到鄭浩宇他爸拿他跟豬比,再看看這碩大的白色墻壁上的幾個不整齊的字,就顯得特滑稽。不過李彬現在可沒有心情笑話鄭浩宇。和鄭浩宇兩人趴在他家的陽臺上望著夜空,繁星閃爍,新月如鉤,星空無疑很美,然不“美”的是人的心情。李彬望著星空無比傷感地對身旁的鄭浩宇說:“果然在結婚前并不認識,經人介紹見上兩面就結婚的家庭并不幸福啊,我爸媽,玉姐姐他們都是。如果將來我也要成天過著像他們這樣的生活,我就寧愿一輩子不結婚。”鄭浩宇說:“李彬,你太悲觀了,其實偶爾吵一下架也沒什么,你看我爸媽不也一樣經常吵架嗎?可是他們也過得很好不是?”“這不一樣,你爸媽吵架,從來都是你媽吵,你爸從來都是讓著你媽的,從不跟你媽吵。”李彬說。
李彬的舅舅們聽說了這件事情后,也是十分的氣憤,對李彬爸的舉動非常的不滿。就暫時把李彬的媽媽接過去暫住幾天,他們說李彬的爸爸需要好好地冷靜幾天。李彬也跟著去了,她害怕媽媽也像其他人一樣想不開,她害怕失去母親一步不離的跟著母親。想到老媽這些年的辛苦,一直以來她的生活都是圍著全家人的衣食住行轉,這幾年老爸不在家的時候,家里農活也全是老媽一個人干,即使是女人不舒服的那幾天她也在田里干農活,這幾年老媽明顯得瘦多了,也黑多了……想到這些,她真的有點恨老爸。恨他一點都不體諒老媽為這個家的付出。老媽二十歲嫁給老爸,一個女人一生的青春年華就這樣已悄然而逝。李彬拿出一張她在整理爸媽房間時找到的照片靜靜地看著,照片上是一位妙齡女子,白皙的皮膚,白色的寬邊遮陽帽,白色的襯衣,胸前蝴蝶飛揚,到手肘的袖口兩根長長的流蘇紛飛,長長的白色碎花百褶裙,一手扶著帽檐,頭微歪著,臉上是一臉調皮的笑容,晴空萬里下身后是碧波萬頃,景美人更美。李彬大舅媽從她身后走上來說:“這是你媽媽未出嫁之前的照片,是不是很漂亮。”李彬從照片上能隱隱約約看出一點老媽的影子,只是她還不敢斷定照片上如此漂亮活潑的女子是自己的老媽。現在聽大舅媽這樣說似乎是情理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畢竟老媽現在的樣子與照片上的差距很大。“你媽媽年輕的時候那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在嫁給你爸爸前也有很多人上門提親的,就在你爸爸前面的一個,人家小伙子長得也是一表人才,人也聰明勤快,家里條件也好,家里長輩對你媽媽也是十分的滿意,兩家又離得不遠,連你外公外婆看了也都說好。有一回他騎單車帶你媽媽出去玩,那時候的路沒有現在平整,他撞上了一塊石頭,把你媽給拋下單車了,可是他卻沒有發覺,,你媽也不叫他,讓他一個人騎著單車走遠了。回來后你媽說那人不夠細心不懂關心人,這事就黃了。人家現在自己開了一家公司,一家人都搬到市里住了。嫁給你爸,雖說是你外婆答應的,可也是經過你媽點頭的。唉,這姻緣也是上天早就注定的。當初要不是……”后面的話,李彬無心去聽了,她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是啊,誰沒有青春年少的時候了?不過,按剛才大舅媽這樣說,老爸老媽結婚也并不是像她以前所想的那樣,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老媽也是因為喜歡老爸才嫁給他的吧?”可李彬轉念又一想:“如果是這樣,那老爸就更加不應該欺負老媽了。對一個喜歡自己的人還這樣,更加可惡。”
沒讓李彬她媽久等,她爸就來接她媽回家了,跟李彬媽媽認了錯,給李彬舅舅們賠不是,并且還保證說已經戒了酒,以后點酒不沾了。李彬知道一向豪爽大大咧咧的老爸做到這份上也不容易。她還在老爸的頭上看到了隱隱約約的幾根白發,這才幾天啊,老爸頭上竟然有白頭發了。想來伍子胥為過昭關一夜之間急白了頭發的事是真的了。后來李彬她爸真的再也沒碰過酒,同時也結束了他的“泥水匠”生涯,與別人合伙買了一臺打黑芝麻糊的機器,穿街走巷地賣起了現打磨的黑芝麻糊粉。那時還剛興起不久,生意還不錯,一天下來也是百十來塊的純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