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令已值立秋，昆明雖說是春城，也抵擋不住北風呼呼地吹，天漸漸地有些涼了，人們出

了家門口都縮緊了身子，生怕是著涼了。八月七號那天，KM市籠罩在白茫茫的霧中，貢翔下了班，一個人

靜靜街巷里，朦朦朧朧地看著來往的行人穿梭而過，長滿青苔的土墻下，謝了一地的紫藤羅，霧氣碰到花

兒，凝聚成一滴滴晶瑩的露珠，宛若紅頰飄淚的女子。

貢翔思慮很久了，今天，他決定要去看看她——林婕紓。不久前的不辭而別讓他很內疚，畢竟林婕

紓對他有一飯之恩，他沿著那條熟悉而陌生的小路，再次來到她院口，這里的雕欄玉砌依舊在，只是凋零

了桂樹，謝了蘭花，貢翔慢慢度步到院心，端坐在亭中靠欄上，這里早已灰跡斑斑，他合上雙眼，靜靜感受著這寂寞的氣息。

“掃深殿，閉久金鋪暗。

游絲絡網塵作堆，積歲青苔厚階面。

掃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憑夢借高唐。

敲壞半邊知妾臥，恰當天處少輝光。

拂象床，待君王。

換香枕，一半無云錦。

為是秋來展轉多，理有雙雙淚痕滲。

換香枕，待君寢。

鋪翠被，羞殺鴛鴦對。

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塊。

鋪翠被，待君睡。

裝繡帳，金鉤未敢上。

解卻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

裝繡帳，待君貺。

疊錦茵，重重空自陳。

只原身當白玉體，不愿伊當薄命人。

疊錦茵，待君臨。

展瑤席，花笑三韓碧。

笑妾新鋪玉一床，從來婦歡不終夕。

展瑤席，待君息。

剔銀燈，須知一樣明。

偏是君來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

剔銀燈，待君行。

熏爐，能將孤悶蘇。

若道妾身多穢賤，自沾御香香徹膚。

熏爐，待君娛。

張鳴箏，恰恰語嬌鶯。

一從彈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風雨聲。

張鳴箏，待君聽。”

從小屋里傳來林婕紓柔和細膩的聲音，她淺唱低吟著，如癡如醉，如幻亦如夢。

貢翔聆聽著這美妙的聲音，仿佛自己飄蕩在碧空里，久久的，恬靜的。

“青絲七尺長，挽作內家裝；不知眠枕上，倍覺綠云香。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試開胸

探取，尤比顫酥香。芙蓉失新艷，蓮花落故妝；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蝤蠐那足并？長須

學鳳凰；昨宵歡臂上，應惹領邊香。和羹好滋味，送語出宮商；安知郎口內，含有暖甘香。非

關兼酒氣，不是口脂香；卻疑花解語，風送過來香。既摘上林蕊，還親御院桑；歸來便攜手，纖纖

春筍香。風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解帶色已戰，觸手心愈忙；那

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和裝。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

林婕紓依舊念念有聲，不覺屋外有人，她念完這些讓貢翔搞不清楚的句子，總要低頭哀嘆，怨忿。

貢翔下了小亭，朝屋里走去，屋內一切照舊，只是多了個淚眼婆娑的女子——林婕紓。暗黃的燈光

下，她側臥在白色的地毯上，低聲吟頌手中暗黃的書，手帕早已濕透，隱隱約約的，她此時好似羸弱的羔

羊。她見了地上搖曳的身影，緩緩起身回眸，淚眼模糊地看著貢翔，呆呆地，久久地。

她變了，真的，她變了。耳鬢處，幾絲白發慘白，額角新添了魚尾紋，是歲月嗎？是無情的歲月帶

走了她昨日的容顏嗎？歲月依舊沉默著，似乎它也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我卻靜靜地，癡癡地望著她，哀嘆道：寂寞的寒風，吹皺了你的容顏。

她不再起早弄妝梳洗，畫娥眉。她只是日夜思念著他，漫漫長夜，她哭泣著度過，日子就是那般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現在，他來了，就站在她身旁，可她卻不敢對他說出那句刻骨銘心的話，她害怕，害怕再次被拒絕

。他和她，依舊靜靜地，對望。她曾埋怨過他的不辭而別，可現在，隨著他的出現，她心喜若狂，一切的怨忿杳無蹤跡。

她手中書忽然落地，打破了持久的沉默。

“你——來——了。”林婕紓芳唇微啟，細聲說。這時候，她滿是淚痕的臉上泛起燦爛的暈，眼里的濁淚也咽了下去，她早已枯涸的眼眸里，又蕩漾起一絲一縷的水意，目光開始澄澈起來。

“是的。”

“你——坐——那——吧。”貢翔坐到竹藤椅上，靜靜地看著她。

“你——怎么——了。”

“沒，沒怎么，我......”林婕紓似乎想說什么，但她沒說出來。

“哦。”

“我是為上次的不辭而別來向你道歉的。”

“沒，沒事......”

“你怨我嗎？”

“是的，噢，不，不是的，怎么會。”林婕紓糾正道。

“哦，我......”

“什么？”

“對不起。”

“沒，我......”

“我日夜思念著一個人。”林婕紓補充說。

“哦。”

“你怎么不問我他是誰？”

“這——不好——吧。”

“哦。”林婕紓哀聲說。

“你剛才念的書很好聽，可以——再念——給我——聽嗎？”

“好。”

林婕紓放下手中的書，從桌上拾起《飲水詞》，在漆黑的小屋里，他們坐在暗黃的燈光下，林婕紓

翻開暗黃的書頁，細聲念著。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

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貢翔雖然不懂，但他癡癡地傾聽著，她

的聲音是那樣優美動聽，悅耳動人。

“露下庭柯蟬響歇。紗碧如煙，煙里玲瓏月。并著香肩無可說，櫻桃暗解丁香結。

笑卷輕衫魚子纈。試撲流螢，驚起雙棲蝶。瘦斷玉腰沽粉葉，人生那不相思絕。”

林婕紓忽然停下不念了，偎依到貢翔懷里，抽泣起來。貢翔不懂，為什么她哭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任由她在他懷里哭著。

屋外，霧漸漸散去，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屋里很靜，靜得出奇。拂曉時刻，他如夢驚醒，只見林婕紓裸體躺在他身旁，她均勻地呼吸著，微笑著。

貢翔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竟昧著良心同林婕姝干了那事，玷污了她冰清玉潔的身子，又覺得有愧于娣媚，雖然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但他卻也此般羞愧難當，貢翔急忙穿好衣服，匆匆離去。

以后的日子里，貢翔也曾有過來看林婕姝的念頭，他想跟她道歉，可每當他走到她家院口時，卻沒有勇氣再踏進去，他也曾想過要對她負責，可生活這一沉甸甸的擔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家里尚且有年老的雙親贍養，想起這一些，他只能辜負于她了。他時常夢見她，夢見他和她在街頭的那次刻骨銘心的邂逅，她秋水明眸，瑩然如玉，蘭心慧質，翩然仙氣，那個清晨，他永遠記得那個清晨，她朝他走來，耀若日月初出照屋梁，越來越近的時候，皎若明月舒起光，當她站在他面前，美貌橫生，溫乎如玉時，他如夢方醒，扼腕嘆息。

人生彈指芳菲暮，他們曾經的殷殷艷艷，注定也將隨著時間而晦暗蕭瑟，但在彼此的心中，成了無法磨滅的一道傷，傷痕累累的心時常被隱隱觸痛，因為那方埋葬在內心深處的傷冢。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當初約定的春天好像來晚了一點，

春光流轉，

誰能的償所愿，是醉里闌珊

一路悲歡

兩不相欠

想起那樣的夜晚多少有點靦腆

夢里纏綿

醒來惆悵無

有你在我身邊只限想是今生緣淺

何必苦不堪言

奈何天

在云端

奈何天

空想念

說了一千道了一萬

奈何不了天

你是我的江山

是我心中的火焰

這樣對你

這樣為你

我也無怨無悔

似這般

偶然間

春如線

風吹散

說了一千道了一萬

奈何不了天

說從前到永遠是你無盡的纏綿

這樣對你

這樣為你

我也心甘情愿

我也無怨無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