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邀請，也沒有多余的客套，一行人在茅舍外圍的竹籬笆旁各自選了自認為舒服的地方坐下，靜靜地等待天明。

田詩詩和葉紫衣相互依偎著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面，閉眼假寐。

寒玦選了一株高大的樹木一躍而上，依著大樹的主干休息。暗地里，他的目光穿過繁茂的枝葉，一直停留在田詩詩身上。

屋舍外圍，空谷老人在花云靈的幫助下為四名中毒的藥谷弟子施針。

花玉容仍舊跪在地上，依舊沒有人理會他。

天空終于露出了魚肚白。

蜿蜒曲折的林間小路上，一名纖瘦的女子踩著碎步，慢慢向“蘭舍”靠近。她戴著一方淺藍色的頭巾，相貌不是絕色，只能用清秀來形容，何況此時的她臉色不太好，似乎很疲憊的樣子。

轉出林子，她很快看清眼前的一幕，微微愣了愣，在人群中尋到空谷老人的身影，走了上去。

“師傅，我給你送早飯來了。”她將手中的食盒遞了出去。

空谷老人沒有接，倒是花云靈大咧咧地笑著接了過去，“師姐，這早飯有沒有我的份？”

宿雁嘴角一揚，打趣他，“瞧你，笑得跟猴子似的，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你會過來，沒帶你的份。”

說著，她抬起頭來，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跪著的花玉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看樣子，此地正在上演一出有意思的劇目，可惜她并沒有摻和其中的想法，最終她看向空谷老人，道了句，“師傅，我回去了。”

“雁兒，等等。”空谷老人抬了抬手，喚住宿雁，“我有一個朋友，你幫忙看看。”

轉過頭，他沖著林子喊了一聲，“寒公子，請過來。”

自從宿雁的身影出現在林子中，寒玦就一直在打量她。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實則功夫不差。就在他捕捉到她的身影時，他也能感覺到自己被她發現了，只是她依舊步履不亂，淡定從容，路過他所在的大樹時，她甚至還抬起頭來，沖著他微微一笑。這一笑，他更是認定這個名叫宿雁的女子不是一般的人物，因為就在這一笑之間，兩枚銀針已悄無聲息地沒入他身旁一寸的樹干之中，隨即一道輕霧從針眼飄散而出，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如今只怕已經著了她的道。

寒玦的身影由遠及近，很快停在了宿雁身前，“姑娘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別。”

宿雁朝他輕輕一福，“公子過獎了。”

“雁兒，寒公子幫我將這幾個傻孩子帶了回來，我欠他一個人情，你幫我解了他身上的毒，算我還他的。”空谷老人說道。

寒玦聽到空谷老人談到他身上的毒，臉色一凜，忙道，“不用麻煩了，這忙是我自愿幫的，何來你欠我一個人情之說。”

空谷老人沒有理會他，反而向宿雁遞了一個眼色。

宿雁連忙伸出一只手，指向“蘭舍”主屋的位置，道了聲，“寒公子，里邊請。”

寒玦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地立在原地，目光看向空谷老人，似乎是希望他收回成命，偏偏后者一眼也沒再看他，自顧自地忙著扎針，直把那四名傻瓜弟子扎得嗷嗷叫喚。

“我陪你進去。”身后，一個甜美的聲音輕輕響起。

田詩詩將已經熟睡的葉紫衣交給花云靈照顧，慢慢走了過來。

宿雁很認真地看了田詩詩一眼，良久，才微微點了點頭，“也好，兩位里面請吧。”

既然田詩詩都說話了，寒玦也不好推辭，三人依次進了屋子。

屋里的陳設很簡單，一進門先是一張桌子，桌子旁邊配了幾把椅子，左側靠墻的位置擺了一張床，另一側則是整面墻的柜子。

說是柜子，其實是抽屜，那一整面墻的抽屜少說也有三四十個，好似藥店里專門存放中藥的屜柜，柜體刷了一層棕色的漆油，看起來還有七八成新，是屋里最顯眼的擺設。

宿雁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對寒玦說道，“請坐。”

寒玦回頭望了田詩詩一眼，見她點頭做了一個鼓勵的表情，于是乖乖坐了下來。

宿雁又示意他伸出手來讓自己把脈，此時寒玦突然不耐煩了，“我的毒你冶不了，就這么罷了吧。”

宿雁柳眉一蹙，冷冷道，“你連看都沒讓我看，又怎么知道我治不好？”

對于這種諱疾忌醫的患者，宿雁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只是寒玦的態度讓她有些惱火。自林子中他第一眼打量她開始，宿雁就覺得這個男子在輕視她，所以她放出二枚銀針想教訓一下他，不料被他輕松躲過，這一來她更惱火了，后來若不是礙著空谷老人的面子，只怕她會二度出手。

寒玦并不在意宿雁充滿火藥味的語氣，只輕輕回了一句，“我的毒，蘭素和也沒能治好。”

“哐當”一聲，宿雁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壺，茶水灑了出來，濕了一地。她的臉色也由白轉青，雙手扶著桌沿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

田詩詩呆呆地看著倆人，有些手足無措。原本，她是想多了解一些寒玦的身體狀況才跟進來的，如今脈都沒把，醫生反倒失了常態，這該如何是好？

寒玦看了一眼半石化狀態的宿雁，幽幽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對著田詩詩說道，“詩詩姑娘，麻煩你清理一下，換些新的茶水來。”

田詩詩并不知道寒玦讓她清理桌子是為了支開她，也不知道蘭素和這個名字對身為醫者的宿雁意味著什么，她只看到宿雁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茶水就這么一直流淌著，桌面濕嗒嗒一片，眼下的情況，她不動手似乎也沒人會動手了，于是扯了掛在桌子下方的抹布，煞有介事地抹了一通，又擔心地看了兩人一眼，這才捧著茶托走了出去。

田詩詩一出門，宿雁緊繃著的臉頰立即耷拉下來，“如你所愿了。看來你很在乎她，故意激我就是為了支開她么？”

寒玦眼睫輕垂，“算是吧，我中毒的事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原來是擔心意中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況。聽他這么說，宿雁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若是治不好，她遲早都會知道的。”

“到時候再說吧。”寒玦將臉別過一邊。

“蘭素和是我母親。”宿雁突然說道，“所以，你的毒，還是讓我看看吧。”

寒玦愣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