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孟小冬這樣的大角，馬掌柜自然不敢怠慢，徑直就來到了鮮魚口的“便宜坊”開了間最好的雅座。北京烤鴨分為掛爐和燜爐兩大門派，馳名中外的全聚德是掛爐烤鴨的表率，而便宜坊則是燜爐烤鴨派系的先鋒。掛爐烤鴨其特點是烤鴨不見明火，鴨膛內(nèi)灌入特制老湯，形成外烤內(nèi)煮之勢，吃起來名副其實的外脆里嫩。

席間，馬掌柜對孟小冬演出技藝贊不絕口，并一再的邀請她多來照相館捧場，孟小冬聽后只是不冷不熱的說：“那您這的金戒指夠用么？”

“哈哈，只要孟老板肯賞臉。我馬某人又何嘗不愿求個‘千金散盡還復來’呢？”馬掌柜開懷大笑了起來。而此時正對坐著的玉芬和木頭也相視一笑，感嘆，都是江湖上混的啊，這點小把戲是蒙騙不了孟小冬的。只是奇怪，為何她翩翩要拆穿這為她而設的“西洋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跑堂的走了進來，問，“來了個唱太平歌詞的孩子，您幾位要聽聽么？”

“孟老板你聽聽么？”馬掌柜問在上座的孟小冬。

“這……”

“爹，就聽聽吧?！边€沒等孟小冬說話，玉芬就先張羅著要聽。

“讓他進來吧?！备赣H對玉芬向來寵愛，只要她的要求，便沒有不答應的，即便辦不到，他也會先答應下來再盡全力去做。

不一會兒，走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別看他衣衫破舊，但卻洗得十分干凈透亮，長的更是眉似臥槐，目如朗星，肌膚則應了說書人常用的俊男開臉“剛煮熟的雞蛋，在粉盒里打了個滾，又到房檐底下拿露水珠兒滴了一宿，從你到外的那么干凈透亮”。而且他和瑞聰有點說不出的相似，再看瑞聰，正手支額頭，擋出了臉。

“學徒何瑞祥給您見禮?！焙⒆右?guī)規(guī)矩矩的朝著在座鞠躬行禮。

“好了好了，趕緊唱吧?！瘪R掌柜擺了擺手。

“叮~~~~鐺！”一趟漂亮的響板打過，孩子開口唱到

“山長青云云罩山，山長青松松靠庵。庵觀緊對藏仙洞，洞旁松柏甚可觀。觀音堂蓋住在山中間，澗下水響雷一般。般般果品樹上長，長在樹上甚新鮮。仙人摘果樹下走，走進深山古洞里邊。邊山一帶好景致，雉雞鳥飛騰繞滿天。天邊俊鳥來回穿，穿花蕊的粉碟墜玉蘭。藍橋以下龍戲水，水底鰲魚難把身翻。翻江攪海魚蝦蟹，獬豹縱橫來往躥，躥山跳澗白額虎，虎要是發(fā)威人怎擔?單人不敢行此路，鹿叼靈芝口內(nèi)含。寒風吹動天降雪，雪內(nèi)玉兔似銀丸。彎弓別箭人射獵，烈烈轟轟進深山。山上豺狼跑得快，快狗急追在后邊。鞭鞭打馬急似箭，箭射賓鴻墜云端。端槍打來火狐貍，立時拉到馬后拴。拴獵之人進山口，口中念密密層層山套山。山上寫萬壽無疆四個大字，字寫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層層見喜》，藝人們走館子串堂子最愛唱的段子，有很多版本，共通點就是每句話都帶著喜氣，而每句話又都有勾絡，把諧音和祥瑞聯(lián)系運用的淋漓盡致。不過這個既沒有貫口又沒高腔的段子讓玉芬聽的意猶未盡，憑她多年來混天橋練出來的判斷力，就知道，他完全可以拿得動難度更大的活。

“孟老板再點一個吧！”馬掌柜讓了讓孟小冬，可孟小冬卻淡然一笑，說：“還是玉芬點吧，我看他挺懂行的?！?

玉芬一聽孟小冬這么說，開口就點了她最愛聽的太平歌詞，“秦瓊觀陣。”

瑞祥一聽便笑了，心知是玉芬要考他，于是大大方方的朝玉芬一抱腕，打板便唱：

秦瓊觀陣

………………

這個段子即便是從來沒有聽過太平歌詞的人，聽完后也會叫好的。只因為那一大段層層疊疊，千回百轉(zhuǎn)的長段貫口用瑞祥高亮清澈的嗓子唱出來，真是不得不讓在座的拍案驚妙！“好！”玉芬站起來，連連拍手稱贊，父親看她聽的這么高興，便朝坐在一側(cè)的木頭說，“看賞?！蹦绢^聽這兩字，不由得一怔，但很快又轉(zhuǎn)過了情緒，拿著錢袋走了過去。而就在瑞祥伸手接錢的那一霎，臉色瞬變，也是很快，他轉(zhuǎn)換了正常的臉色，朝木頭道謝，然后低著頭顫抖不止的退了出去。這極不自然的一幕，只被玉芬捕捉到了，為了能找到真相，她沒有聲張。

大家又有說有笑的聊了一會兒，馬老板就喚來跑堂來結帳，一共三塊八毛，他讓木頭給了四塊大洋，并揮揮手，示意不用找了。

“謝謝您哪，馬老板！”跑堂單腿著地“打”了個“扦”，起身向外猛喝一聲：“外賞！”

幾乎同時，屋里屋外都同時應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