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控夢(三)
- 來了個雷品女同學
- 蒼花下
- 3529字
- 2010-08-31 04:15:05
一路風餐露宿,晝夜兼程,走了七八天,六歲的我終于來到群山邊緣地帶。公路代替了山路,盡管它很像山路,但它依然頑強的透露出公路的那么一個意思。不動聲色的承載著人們的智與俗之間可笑的想法:驅車于破公路上,車夫會盯路鎖眉,罵咧咧地生出仇富厭官的小思想,同時還希望他們能趕快修修路,心安理得的接受扶助,仿佛他們修路就像自己驅車在山路上那般坦然。
須臾,濃云密布,狂風大作,象征的下了一陣大雨就匆匆地走了。那濃云邊上鑲著淡云,漸漸散去,透出幾處陽光來,照得滿山閃耀。
我背日而立,怔怔出神。彩虹貫空,色彩斑斕,鮮得舉手欲拂,端得十分可愛。細看一處沒什么,宏觀大局感嘆多。嘆什么,嘆什么?于身無益空琢磨。我自然琢磨不出什么來,但我喜歡那種沉入思考的感覺,天馬行空,不可一世。豪氣兒出去了,人也乏了,鉆進樹林,排除雷擊的可能,倚在一棵樹下,回籠思考。
一陣輕風,樹間搖落一片雨水。小黃瞅了瞅遠處的我,搖著尾巴四處嗅開起來,一個草帽大小的馬蜂窩,左搖右晃,灰黑色的頂皮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下處的洞膜上爬滿一層馬蜂,空中飛舞著一些,追著晃動的馬蜂窩似乎很著急,但又不知該怎么辦,干著急的樣子頗有趣味。
早已墜彎的樹枝顫了幾下,啪,折了,嗡~嗡~空中的馬蜂直線追下來。小黃雙耳微動,還未來得及抬頭,砰,馬蜂窩砸在了背上。汪汪汪汪,小黃痛叫起來,甩頭奮奔,群蜂緊隨其后,展開“傷敵三千,自損一萬”的追勢。
我聞聲驚醒,追過來一看,嚇了一跳,不敢上前與蜂共舞,只好遠遠地跟著。小黃越跑越快,攤出的大舌頭擊打著鼻梁下巴,險些拍死幾只馬蜂。如此急速,跟上的馬蜂漸漸少下去,與此同時小黃卻越來越急躁,睜少閉多的眼睛根本顧不上看路。一條栓在樹上的黑驢愕然出現在它的前方,慌亂中它蹬足后退,縱身一躍,躥在黑驢的背上,未等馬上蜂出現,向前骨碌一摔,連摔帶滾到三米開外。如此一來,絕大多數馬蜂圍著黑驢忙活起來,蜇得驢蹦跳起來,嘶鳴不已,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匆匆趕到,抱住小黃安撫著,小黃顫動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但其大震過后,余震不斷。弄得我頭皮發麻,一陣心酸。
“吁——”一聲大喝遠遠的傳來,一位背著長管獵槍手提野雞的絡腮胡子大漢飛奔過來,丟開雞和槍,環抱住驢脖子安撫起來。毒勁兒慢慢過去,黑驢也漸漸安靜下來,軟弱無力的臥在地上
我自稱是個流浪兒,父母雙亡,家住在遙遠的地方,如今與一條狗相依為命,其他的一概不知,更不知馬蜂窩為啥會掉下來。大漢說我叫趙飛,看你也沒有地方去,先跟我回家,你這小孩挺會說話的,模樣長的挺有仙氣兒,比村里的女娃都好看。嘿嘿嘿嘿。說得我只能面露眉開眼笑,心驚膽顫得只會傻笑。隨后趙飛去掏野雞的窩,我留下照看東西。
小黃正瞇著眼舔雞血時,一聲巨響從身邊乍響,嚇得它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躲進我的懷里。我聽不出是什么聲響,只覺得耳熟,猛然想起是放屁的聲音。驚奇地瞪大雙眼想,驢也會放屁?正疑惑著,又傳出一聲巨響,證實了我的想法。我笑得前俯后仰,樂不思氣,差點憋死。
小黃探頭探腦,不知所笑,便躺在地上腆著肚子撓身子。我瞧見小黃的那活兒被蜇了一下,腫的快趕上我的小細手腕了,大笑起來,大笑之余隨意地彈了一下小黃的空心火腿腸。只見小黃猛地大睜眼睛,四肢亂顫,慘叫聲不斷,隨即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神漸漸淡了下去,死不瞑目。
我真是彈指間,盡顯將軍本色。
幸好趙飛回來后,沒怎么問狗是怎么死的,否則我不止心驚膽顫,很可能會皮膚無限接近于旁邊的死雞。還好郁悶的表情與悲傷差不多,足以偷梁換柱。我們拔下雞毛,點著雞毛烤走馬蜂,取了馬蜂窩,帶上狗尸,小心翼翼地騎上驢走了。
來到趙飛的家,我終于知道光棍為啥叫光棍。地面黑得發亮,院里只有幾棵樹和栓驢的木樁子,雞屎羊屎遍地開花。屋里倒是滿目狼藉,不過得是千年王八萬年龜,一百年的老刺猬,外加老不死的羅鍋來看。唯一干凈的地方就剩炕頭上,不過氣味卻如日中天,烘得人血壓高升,不敢高攀,想必任你絕世通天感冒,到這里也會撼開通往天堂的鼻門。我拿個板凳靠近屋門坐下。
晚上趙飛帶我來到村廟里。正殿中央供著閻王像,塑像兩邊是一排排的排位,正門燈下放置著三個大園蒲,上面坐著三位老者。正殿門頂上的一百瓦的燈泡襯得只點蠟燭的殿內陰森森的,象征著外科學內迷信,雖然令人無奈失望,但比靠擴音器誦經吆喝賣佛財的嚴肅多了。
三位長老看到我,渾眼洞開,眼神锃亮,仿佛遠觀寒洞起火那般炙熱,齊說:就是他啦。
我便波瀾不驚的當上守靈童,雖然開始幾天夜里我經常驚濤拍床,卷起千層被。
我問,什么時候開始有守靈童這個傳統,回答是,從前。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對著一個小和尚,講,你要想勾搭小姑娘,就得守上五年的靈堂,當里個當,當里個當……
這是趙飛給的答案。這是我首次接觸中心思想如此突出的文章,令人終生難忘。
守靈童除了守靈還有參加紅白喜事,宣讀章程指令的事要做。不過一場事至少收二百塊錢,并且村里所有人每年每人須交二十塊錢,不交,哼,嘴沫星子噴死你。剛開始時我沒經驗,就找一個以吃鹽多為傲的皮皺肉松的老棒槌輔導,預計他還沒怎么扶,自己就倒了。
一段時間后,我迎上我主持的第一場婚事。一大群孩子早已沖到村頭,躍躍欲跳的等候,等著看新娘,搶爆竹,掏甜食。三五成群的婦人擠到一起,嬉笑地談著新媳婦是如何漂亮和能干。男人們則抽著煙眉飛色舞地扯些歷屆新郎的淡。
把新郎新娘引到院子中央,我唱戲似的吆喝的禮儀才算告一段落。
每件嫁妝一安置下來,婦女帶著孩子們就圍攏過來,爭先恐后,搶著掏甜食。有幾個半大孩子掏了半天沒掏出東西,而旁邊的一個婦女很有經驗,一連掏出兩個火燒,給了自家的孩子,臉上笑開了花。
拜堂儀式在人群聲里既莊重又詼諧,很引人注目的拜完了。之后,鼓樂齊漲,宴席開始。堂屋擺了三桌,由各家族的長輩和親家坐了。院子里擺滿半個院子,每個桌上都擺了一些瓜子喜糖,供周圍看熱鬧的鄰里不時抓上一把。
酒過三盅,新郎開始敬酒,敬完三桌,剛回到坐位,紅燒肉正好端上桌面,擺在他的面前。忽然乒乓一聲響,屋梁上掉下一件東西來,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掉在紅燒肉碗里,將碗打翻,那熱油濺了新郎一臉,碗里的肉潑了一桌子。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灰不溜秋的老鼠。那老鼠掉在滾燙的鍋里,嚇了一驚,把碗跳掉在地上,爬到新郎官身上跳了下去,把嶄新的大紅緞喜服都弄油了。眾人都失了色,忙將碎碗掃走,桌子抹干凈。又吃起酒來。
幾個上菜的人之中有個老光棍,比趙飛還窮,但人窮志不窮,傳說曾色瞇瞇的把牛吹得撞歪了一棵樹,逼真得令明后主差點從地府跑出來上吊。此人輩份不低,究其原因,光棍家貧,一般結婚較晚,在農村光棍不是懶惰就是窩囊,形成性格后很難更改,父子相傳,惡性循環,無窮盡也。他儀仗輩份,吹牛擺譜為樂,雖然常常成為眾人的樂子,但他仍樂此不疲,混成老光棍。這次空著肚子過來,想著混頓好飯吃。
一個婦人摟著孩子站在大門口拉呱,孩子吃光了糖,朝娘要,婦人不好意思去席桌上抓糖,遮遮掩掩的訓孩子,孩子掙脫開來,跑到桌邊,抓了一大把糖,朝婦人扮鬼臉,婦人樂呵呵地沖孩子笑,老光棍正好端著兩盤白木耳經過。
婦人家境不好嫁給一個有些積蓄的光棍,老光棍沒掙過棍友,懷恨在心,把婦人當成重點窺竊對象。自大加自戀兼欲望促使他認為婦人是沖他笑的,傻笑著看癡了,忘我地把托盤向下一放,想過去親近親近,卻聽見叮當一聲響,兩盤白木耳打碎在地上。他一時慌了,彎腰去抓那白木耳,又被兩只狗爭著,咂嘴弄舌的,來搶那地上的木耳吃。他怒從心起,使盡平生力氣,掄起一只腳來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著,力氣太猛,卻把一只黑布鞋踢掉了,踢起兩米多高。
趙飛誘惑我去新娘房里討個紅包后,來到院里,尋個空位坐下猛吃,正往嘴邊送菜時,忽然瞧見一個烏黑的東西飛向自己這邊,呯的一聲,把面前的兩盤菜打得燦爛,他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衣袖又把一碗肉湯打翻,潑濕褲子,正惱怒著,見老光棍顛著腳跑過來,血向頭上一涌,紅著脖子撲了過去,廝打起來,滾翻掉兩桌酒菜。眾人吃了一驚,慌忙把兩人勸開,又吃起酒來。當地民風剽悍,根本沒把這種小架當回事。
我鼓著肚子回到廟里,到后堂屋里躺下,思量著下午不用去老牛家吃飯了。每個鄉村里都會有一兩家開個炒些家常菜的小飯店,沒牌子不上稅,本小利大,如果再能弄一兩個特色菜,周圍幾個村里都會驅車來買。老牛的兒子就開了一家小飯店,鎮店之菜是烤羊,一些羊下水羊骨頭煮的湯,在炒菜時牛子會倒上一些,因此菜香生意旺。老牛的老伴走的早,早到婆媳之間都沒來得及開戰,這讓牛父子順心不少。老牛除了幫兒子洗洗菜喂喂羊外,沒事可做,每天一得閑就點著煙鍋子摟個貓四處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