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行車鎖在樓梯的扶手上，陸珠緩慢的一步一步踏著階梯向上移。日子好像永遠也難以改變了，照舊做著這份食之無味又不能丟棄的臨時工，兩天輪一次早班，下班就回家。陸珠的思想甚至有點麻木了，離開學校的生活真的就是如此不能如意嗎？為什么和自己想象中的差距那么遠？有滿胸的郁氣卻感覺嘆不出來。

走進家門，媽媽依舊在書桌前裁剪著一塊布料。聽到陸珠進門的聲音，媽媽彎腰從抽屜里抖出一條暗青色底起暗紅色格子的毛料短裙來，叫陸珠馬上關門試穿。陸珠穿上站在媽媽面前。媽媽走到她身后，拉了拉后背折在一起的上衣，說：“尺碼大小剛剛合適。等下有客人來，你就穿著它不要脫了。”陸珠很疑惑的問：“什么人要來？”媽媽擺擺手說：“沒時間和你解釋了，等下你就知道了，現在還有時間，你把家里打掃一下，我去外面迎接她。”

陸珠正在拖地的時候，媽媽領著一個中年婦女親密的走回來。媽媽引著那女人坐在沙發上，指揮陸珠泡茶拿糖果。最后，媽媽要陸珠坐到她的縫紉機上，幫她把那條快完成的褲子繼續做完。陽光照在縫紉機那塊被布料磨得雪亮的擋線板上，反射過來的光非常耀眼，刺得陸珠眼睛很難睜開。陸珠別臉躲避，恰巧與中年婦女鑒賞的目光相遇。那目光像是一把刀一樣在剮陸珠的皮，仿佛要把陸珠的血脈都看個通透。媽媽陪在一旁和氣的述說著：“人很老實的，很聽大人的話，不亂花錢，工資全部上繳給家里，做事不偷懶，不亂交朋友，不愛出去玩。呵呵，我管得嚴。”中年婦女一只手蓋在媽媽的手上，眼睛仍舊盯著陸珠說：“模樣還不錯，我那侄子應該是會喜歡的。”媽媽抽出一只手蓋在中年婦女的手背上說：“那就麻煩你跟你侄子商量看什么時間讓他們兩個見一面？”中年婦女說：“好，我回去就去問他。那我先走了。”說著站起身來，媽媽依舊拉著她的手不放，嘴里連續不斷說著：“就在這里吃飯，就在這里吃飯。”中年婦女堅持邁腿朝門口走去，邊回過頭來說：“等事情定下了有的是時間吃飯，今天真的不方便。”媽媽松開那女人的手改撫mo她的后背說：“那就不留你了。”又扭頭招呼陸珠說：“陸珠，快去送送你張阿姨。”陸珠悶坐在縫紉機前不答應也不起身。中年婦女已經走到門外了，又回頭望了望陸珠笑著說：“呵呵，還有點小脾氣啊。”媽媽忙解釋說：“可能是害羞，年紀不大，沒見過世面。”

媽媽送完中年婦女回屋時陸珠還坐在縫紉機前，不是在縫褲子，只是發呆的坐在那里。媽媽坐在沙發上厲聲數說著陸珠：“和我頂嘴靈牙利齒的，今天就成了啞巴。我一門心思為你操心你倒不領情。這個張阿姨的侄子是正式的國家職工，你現在還有城市戶口，只要你肯答應嫁過去，他們是有辦法幫你也弄成國家職工的。"

陸珠緩緩望向媽媽，聲音空洞而干澀的問：“除了想盡辦法成為國家職工我就沒有其他的出路了嗎？”媽媽不置可否的回答她：“目前這是你最好的出路。”陸珠用力的從椅子上站立起來，幾步沖到門口，氣鼓鼓的吼出一句話：“就算是能登天我也不稀罕，我討厭你們這樣把我像看猴子一樣的評論來評論去，不給我一點最起碼的尊嚴。”不等媽媽反應過來，摔門而去。

靜悄悄的河邊，陸珠綣縮著坐在草地上。用手抹掉臉上的淚水，看著河水里倒映著的白云悠哉游哉的飄過。陸珠自言自語的說：“就算是做一個你都好幸福啊！”

身后有人踩著草走來的聲音，陸珠回頭，看到汪秋龍已經站在她旁邊。陸珠驚訝的問他：“你不上班嗎？”汪秋龍挨著陸珠坐下，望望她，又別過頭，再望望她，才說話：“我今天晚上要到你家去提親。”陸珠扭身看著他說：“什么？為什么？”汪秋龍說：“今天我媽媽到我單位去找我有點事，上次一起去旅游的那個大嫂給她說了我帶你去旅游的事，她很不高興，說今天晚上要安排我去相親。我不想再節外生枝了，所以，我決定今晚就到你家去提親，光明正大的確定我們的關系。”陸珠有點心虛的說：“今晚可能不是很合適。”這回輪到汪秋龍不解的問：“為什么？”陸珠很氣憤的把她媽媽不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張的帶人來相看她的事又重復給汪秋龍聽，末了，陸珠很悲哀的說：“我現在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羊，沒能力掌握任何東西。”汪秋龍伸手拉著陸珠的手，慢慢的，慢慢的一點點的用力捏緊，說：“那我今晚更要馬上提親了，我不能讓別人搶走你。只是。。。”汪秋龍皺著眉頭說：“我一下子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媒人，只能湊合著拉一個人湊數了，你不介意吧？”陸珠輕輕的搖搖頭。汪秋龍一下興奮的叫起來：“你同意嫁給我拉！”陸珠迅速抽回手來把臉扭向另一邊說：“誰同意嫁給你了。”汪秋龍說：“你同意我去你家提親不就是同意和我確定戀愛關系，同意確定戀愛關系了不就是同意嫁給我嗎？”陸珠反過手來一下錘在汪秋龍的肩膀上，說：“你繞著圈的來試探我啊！”汪秋龍嬉皮笑臉的說：“肯定要先探探你的底我才敢行動啊。到時你一句同意那我不是死都沒人可惜呀。”

吃完晚飯，陸珠很不安的在兩個房間里穿來穿去，媽媽大概是因為白天的怨氣還沒有消的緣故，更大聲的斥責她：“不要像個幽魂樣的晃來晃去。”陸珠剛好走在沙發旁邊，趕忙順勢坐到沙發上。剛坐下又感覺很不自在，又站起來走到另一間房里，仍然聽得見媽媽在那里罵她：“得了失心瘋。”

弟弟陸響纏著陸珠要她幫忙解答一道數學題。陸珠捧著書本，一種久違了的親切感涌上心頭，沖的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里有什么要掉下來。數學題不是很難，陸珠仔細的講解，陸響卻局外人樣的玩弄著一支筆。陸珠狠狠的敲在他的手上，陸響猛的一抬頭看到陸珠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他一把抓過書本，刷刷幾筆就把數學題正確的解答完了。陸珠疑惑問他：“你完全會做啊，還要來問我做什么？”陸響頭都懶得抬，繼續做他的作業，說：“剛剛聽見媽媽罵你得了失心瘋我想試試看是不是真的，結果是，媽媽判斷錯誤。”陸珠哭笑不得，只好拿起他的另一本書本心神不寧的看著。

樓道里終于響起了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陸珠趕忙站起身卻又不好意思出去張望，立在房中間進退兩難，害的陸響用很奇怪的眼神盯著她。

腳步停在陸珠家門口，陸珠聽出是樓下李叔叔的聲音在和媽媽打招呼：“陸嫂子忙啊！”媽媽回答：“不忙，快請坐。陸珠，李叔叔來了你快過來泡茶。”陸珠忙走出去，卻看見汪秋龍站在門口。汪秋龍看見陸珠忙說：“你快去泡茶，我和你一起端進去又貼在陸珠的耳朵邊說：“我有點怕”陸珠轉身到廚房泡來兩杯茶，走到門口看一眼汪秋龍，汪秋龍抬下下巴示意她走前面。陸珠端著水杯走進房間，汪秋龍貼身跟進去。

借遞茶杯給李叔叔陸珠低著頭躲過媽媽質疑的目光靠墻悄悄坐下。汪秋龍順勢挨著李叔叔坐在門口的沙發上。李叔叔接過陸珠遞來的茶杯放到嘴邊抿了一口，清清嗓子說：“陸嫂子，今晚我是特意來替汪秋龍向你家陸珠提親的。他們兩個自從你們兩家搬到這里住就關系很要好。我們這些做鄰居的都看得明明白白，陸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各方面都很優秀。汪秋龍也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今晚他請我來為他和陸珠保媒，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不知陸嫂子怎么看法？”陸珠媽媽斜眼瞄了瞄汪秋龍，本來站著的又彎腰緩緩坐到椅子里，右手在大腿上很隨意的掃來掃去，一言不發。李叔叔一時無話可再發表，尷尬的喝杯子里的水。汪秋龍則低著頭，仿佛還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陸珠更是眼珠都不敢轉一下。

良久，陸珠媽媽總算開口說話了：“我不同意。理由我就不說了，小汪心理有數。”汪秋龍這時抬起頭來說：“阿姨，請相信我和我媽媽是不一樣的，她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想法。我會真心對待陸珠的。”陸珠媽媽從鼻子里冷笑了一聲，說：“你用什么來真心對待她？你一個月才幾個錢？你甘心在這個破礦山里永遠呆下去我還不想要我的女兒一輩子再呆在這個窮地方。”汪秋龍說：“以后會有改變的。”聲音微弱，連塵埃都不會為之驚動，偏偏陸珠媽媽還是聽到了，問他：“以后？以后是多久？以后是騙人的鬼話。今晚，既然你都帶著媒人來了，我就把話說徹底了。你不要再妄想和我家陸珠在一起，我堅決不同意，第一，我家陸珠是要離開礦山嫁到城市里的，你的條件差太遠，第二，你媽媽的脾氣太刁，我決不會把我家陸珠送進火坑里。。。。。。”一個人的闖入打斷了陸珠媽媽鏗鏘有力的演講－－－汪秋龍的媽媽臉色鐵青著站在門口。

汪秋龍慌忙站起來饒過李叔叔走到汪媽媽面前，問：“媽媽，你怎么來了？”汪媽媽厲聲反問他：“你明知道我今晚約了人和你見面相親你卻跑到這里來提親，你是要氣死我嗎？”陸珠媽媽馬上應聲接話：“趕快把你兒子拉去相親，不要在我家爭吵。”汪媽媽扭頭怒瞪著她說：“我肯定要拉我兒子走的，絕對不會讓他娶你家女兒，又沒讀過大學還沒有正式的工作，白送我我還不稀罕她朝我這個火坑里跳呢。”陸珠媽媽用更火暴的的聲音回復她：“一個窮礦山的我更不稀罕呢！”汪媽媽朝地上“呸”一口，說：“也不想想自己現在還在窮礦山里討吃呢，厚著臉皮說大話。”陸珠媽媽雙手叉著腰，嘴里連環的問著：“誰厚臉皮呢？誰厚臉皮呢？”李叔叔見勢頭不妙，趕快和汪秋龍一左一右的架起汪媽媽倉皇的跑出陸珠家。陸珠也忙堵在門口阻擋媽媽追趕。陸珠媽媽恨恨的在她手臂上揪，一邊罵：“若是生非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