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不了解的事情,不輕易做出許諾。
孟瑤拒絕了拜師學戲射箭,卻沒有阻止蘇浚接下李嵐的名片。在孟瑤的心里,可以被叫做師傅的只有一個人,就算是教她射箭的三哥,也不是師傅,只是三哥而已。
離開休閑會所,蘇浚帶著孟瑤到了一家中餐廳,古色古香的裝潢,讓孟瑤看著有些失神。精致的小菜上來,孟瑤看著才恍然明白,她的失神可以說毫無道理,這里,和那里,毫無相似之處。
兩人單獨的要了一個小包間,上完菜,服務員便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兩人,沒有人打擾,誰也沒有說話,一時間,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半晌過后,蘇浚見孟瑤似乎就打算那么坐著,發呆到最后了。于是便倒了茶水放到她面前,柔聲說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孟瑤抬頭,看向一派了然神色的蘇浚,便知道,他已經猜到了。“昨夜,我做了個夢。醒來以后依然可以清晰的回想起來,記憶,便恢復了。”
蘇浚一笑:“這是好事,不是嗎?”
孟瑤愣了愣,好事?嗯,也許吧。最起碼,如今她的疑問,已經大半有了答案。但是,卻也因此有了新的疑問:“只是還有困擾。”
“說來聽聽。”
孟瑤深呼吸一口氣,看著蘇浚,問道:“本該留下記載的人,卻無法在歷史中找到,為何?”
蘇浚一愣,倒沒想到竟然會被問這么一個問題,掩埋在時間洪流里的歷史,其中真假本就難辨,何況,萬千世界,能夠留下姓名的少之又少,更多的還是普通人,生老病死各自來去,沒人記得。
“你找誰?”
孟瑤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孟卓然,孟君瑤。”
蘇浚驀然抬眼,看向孟瑤晶亮的眼睛,細細一想,便明白了過來:“隋末到如今相隔多少年,歷史可考證的文獻本就不多,遺失了也很正常。”
孟瑤搖頭:“不是這樣的。蘇大哥。昨夜夢醒后,無論如何我也睡不著,便找出了初中的歷史課本,隋末唐初,發生的事情大多并無很大差別,就連三哥的死都不一點不差。可是,為什么同樣死在那一天,那個地點的人里卻沒有我?還有那時埋伏在斷密澗的唐軍首領,除了盛彥師還有師兄孟卓然,卻也沒有記載。”
“所以呢?你在糾結什么?”蘇浚問道,轉動著手邊的茶杯:“你在擔心,你和孟卓然沒有在那個時代存在過。幾百年了,如今你在這里,只要知道這一點不就可以了嗎?”
孟瑤嘆息一聲:“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因為我死了,回到了這里,所以,我曾在那里生活過的痕跡全都消失不見了。那么,師兄呢,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回來?”
蘇浚一愣,這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微微蹙眉,孟瑤對孟卓然有多在意,在了解了兩人的淵源后,被蘇浚歸結到了孽緣兩個字上。而如今,如果孟卓然真的回來了,那么他追回妹妹的道路豈不是更加遙遠?如今就有個孟卓軒了,如果孟卓然回來……
“瑤瑤,我是醫生,而你這些問題,就算是科學家,恐怕也回答不上來。畢竟,靈魂,穿越這種事情,只存在小說里,說出去,別人只會當你入了魔,瘋了,不會有人相信。退一步,就算有人相信你,恐怕也會把你當做怪物抓去做實驗!我解答不了你的問題卻可以告訴你,瑤瑤,人總要往前看,今天和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呢?”孟瑤直直的看著蘇浚,明亮清澈的眸子里,直白而堅定的疑問:“你為什么相信我?”
蘇浚看著孟瑤,摘下了鼻梁上的眼睛,鏡片后狹長的鳳眼透露出笑意,因為真心誠意而顯得更加好看,就像黑夜里忽然綻放在夜空里的煙花一般,燦爛絢麗。這樣的好相貌,也無怪乎醫院里病人護士醫生,就算知道蘇浚的怪異脾氣,依然對他很是推崇。
蘇浚把玩著眼睛,半斂下眼瞼,他以為,這個問題孟瑤永遠不會問出來呢,今天這個機會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是,錯過了也著實可惜,于是,嘴角笑意不減,緩緩說道:“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啊。你能回來,我很高興。”說完,抬眼,眼底里滿是真心的喜悅和寵溺,看到的人,都不會懷疑那份真心。
孟瑤眼睛驀然睜大,她猜測過,蘇浚和她之間,肯定是有關系的。也許是熟人,也許是什么,但是,如今證實了,卻讓她忽然不確定了:“你說的是真的?”
蘇浚點頭:“當然。”
“如果我是你的妹妹,為什么我會被孟家收養,為什么,不是和你在一起?”桌下膝蓋上的手揪著衣服握緊,她不相信,如果他們是兄妹,孟瑤的記憶里卻沒有蘇浚這個人,和孟卓軒生活的記憶外,便只有福利院的一些記憶,卻也總是一個人。
“這個故事有點長,我要從頭給你講起。那是我在福利院生活了六年之后的初春,因為學校里的春季運動會我報名了長跑項目,所以,那些天,我每天都會早起鍛煉,圍著福利院跑上幾圈,那一天也不例外。現在想起來,我很高興那個時候被迫報名了長跑,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為了爭口氣早起鍛煉,也許,就不會撿到你……”
一九八八年,那個時候的福利院不過是山腳下一個廢棄的大院改造成的,雖然堅固,但是條件其實并不好,收留了附近流浪或者被丟棄或者父母雙亡沒有親人的孩子,靠著政府的一點補貼,和社會捐助過活。吃飽穿暖就已經很是艱難,上學更加是件奢侈的事情。而那個時候,拿不出學費的福利院卻一直給蘇浚繳著學費。但是,也因為這樣,蘇浚在福利院里被同齡的孩子排擠著。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被排擠很痛苦,但是,他知道只有上學只有有了文化,他才能離開這里,才能過上好日子。而他也知道,他能夠順利的上學沒有間斷,是因為他那個早亡的媽媽為了他留下了足夠的教育經費,不然,他也只能夠像其他的孩子一樣,不是晚幾年上學,就是中途不得不輟學早早去做學徒,打工,貼補福利院的開銷。
所以,就為了這樣,蘇浚的心里,就從來沒有怨過他的媽媽,更在后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對于蘇家更加的不屑,萬分的感激著,他的媽媽最后彌留之際也沒有腦袋糊涂的把他送到蘇家去。
蘇浚學習好,人從小就唇紅齒白,就算衣著破舊了一些,卻很干凈,他的身上,沒有孤兒的自卑,反而有種淡定溫文的氣質,所以,老師喜歡他,就是班上的女同學,也多半會因為他的身世,對他更加照顧有加。只是,這樣,便有男同學會看不慣他,找麻煩的次數并不少,他能避開就避開,實在避不過就忍著,因為他知道,因為他是孤兒,如果有事,就算不是他的錯,他都會是最被動的那個。
蘇浚不是喜歡退讓的人,忍過幾次卻發現對方變本加厲后,他便知道,也難為他的退讓,被人看輕了。于是在他找到領頭的那個男孩,私下里兩人決斗打了一架并且成功的把他揍了一頓之后,反而成就了兩人的友誼。他也再不用因為被找麻煩,損壞他本來就不多的衣物。
春季運動會,蘇浚本來也就打算參加,只是,會最后報名參加長跑,卻是因為班級里沒有人參加這一項,才被老師半強迫的報了這一項。但既然報名了,蘇浚的性子便是要做到最好,早晨的晨練,就這樣開始了。
蘇浚頂著早春的寒冷天氣晨練,便在福利院門口的角落里撿到了還在襁褓里的孟瑤,那時候,孟瑤還叫做君瑤,只是個剛出生的娃娃,被褥都被晨間的露水打濕了,一張小臉凍得發紅,嘴唇青紫,蘇浚撿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哭了,哼唧的聲音就像只蔫吧的小貓一樣。
蘇浚見多了被拋棄的孩子,一顆心甚至可以說是鐵石心腸了。卻因為懷里這個小小的娃娃動了那一點惻隱之心,也就因此,十四歲的蘇浚提前走上了奶爸之路。
君瑤只認蘇浚,喝奶要蘇浚喂,睡覺要蘇浚哄,衣服也一定是蘇浚穿才能碰她。蘇浚說的話都是對的,就算他指著太陽說那是月亮,君瑤也認為本該就是那樣。而那個每天雖然笑瞇瞇卻最是冷漠的蘇浚,也格外的對自己這個撿來的“女兒”上心,雖然會捉弄,卻最是維護她。因為,君瑤是他撿來的,那便是他蘇浚的,女兒也好,妹妹也罷,是他蘇浚的新家人。
本來這樣很好,蘇浚因為君瑤學會了心軟和真心的微笑,為了君瑤可以生活的更好,學習之余他開始打工。君瑤也乖巧,從小便善解人意,即便因為蘇浚被其他孩子欺負,她也從來不哭,不說,就像每天都有開心的事情,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在門口目送蘇浚上學,等待蘇浚放學。相依為命,卻因為有彼此總覺得生活都是甜的。
君瑤四歲的某一天,蘇浚放學回來,卻沒有看到會在門口等待他的小娃娃,一天心緒不寧應在了君瑤身上。福利院和君瑤差不多大的孩子約君瑤去落霞山采蘑菇。很少愿意和君瑤玩的孩子突然的邀請讓君瑤很高興,卻不知道,這一去,便使他們的人生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