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娜的哭訴，方瓊腦中依次劃過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沿著病床嘩嘩流下的鮮紅的血，冰冷的手術刀，她不了解流產究竟是怎樣一個程序，更何況還是更上檔次的“引產”，過程一定復雜極了，但想起一個女人孤零零地在一個毫無人情味兒，完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里，蓋著白色被子，沒人照顧，吃喝拉撒全是她一個人，簡直難以想象李娜是怎么度過的那段日子，難怪她這樣記著叢陽！這算是一個女人刻骨銘心的經歷了。

方瓊記得小學六年級時，班主任李老師請了好長時間的假，據說是要生孩子，回來后，明顯憔悴了不少，李老師回來之后對全班小孩子們說了一句異常深奧的話：“女人這一生最大的關卡就是生孩子，像是死過一回。”

方瓊之所以記到現在，因為她聽不懂，直到十幾年后的今天，仍期望能夠驗證這句話的虛實，但從李娜痛苦的表情里，她迅速得出答案，結了婚不要孩子，但是不可能，那就晚兩年再要！段震杰父母要是催呢？誰都不行！誰逼我，我就爬到公司樓頂上跳下去！

方瓊走過去和李娜坐在一起，同是女人，似乎親近了許多，盡管心里仍是有距離的，畢竟，畢竟，面前這個女人，她很是令人生畏！

“你為什么給我老公打電話呢？”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的？”

“叢陽沒跟你說嗎，算是個巧合，被我發現了，我差點就以為我老公有外遇了。”

“他跟我說了，不過我以為他又在騙我，我已經不相信他了。”

“他說我欠他錢，你相信嗎？”

李娜忍不住又哽咽地說道：“我怎么會信？！他之所以還讓我打電話，至少我還能和他聯系，至少我還沒出局，一開始我強迫自己信了，不過后來才想過來，他是有了別的女人，那天在臺東，被我逮到了，看到叢陽和丁琳在一起，我以為丁琳就是你…我不想失去他…….”

李娜索性把頭靠在方瓊的肩膀上：“對不起。”

聽到這句“對不起”，方瓊的心融化了，之前所有的誤會一筆勾銷，這個女人也是有苦衷的，不是嗎？她用力攬著李娜的肩，難過地說不出話來。李娜說：“我累了，也想明白了，人活著，圖個什么呢？我想到自己快死的時候，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就像那天躺在醫院里，孤獨地死掉，甚至誰都不知道我死了，等發現我的尸體的時候，或許已經腐爛了，自己好像從未來過這個世上一樣，我害怕，我特害怕。”

“是啊，不過我覺得你沒必要非在叢陽這棵樹上吊死吧，好男人多得是。那些還沒成家的成功男士，多著那。”

“你說的對，要不就這樣算了？但想起丁琳像個寄生蟲一樣吸附著叢陽，我還是有點不甘心。”

“別搶了，不合算。你想想吧，你付出的成本，絞盡腦汁地設計怎么把叢陽搶到手，和他進行N次交談，你需要耗費多少腦細胞，期間還要經受情感的折磨，晚上可能還睡不好，每天勾畫著怎么和丁琳周旋，你不能天天跟在叢陽屁股后面吧，今天你請我吃飯，花了不該花的錢，你的店總要打理吧，你的心思不在上面，沒時間攬生意，損失多少錢，你應該有自己的車吧？假如你每天開車來這里找他，還要付那額外的油費。這精神和物質的雙重損失，怎么想怎么不劃算，你說呢？”

“恩，有道理，不過我今天請你吃飯，是真的想交你這個朋友，我相信我看不錯。你真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李娜覺得很溫暖，方瓊站在她的角度真心地勸慰她，盡管她不想就此罷休，也不好再說什么，看得出，方瓊是個性情中人，直爽又善良，她的目光聚在桌上那瓶花上，視線漸漸有些模糊了，她出神地微微一笑，又有了一個新想法。

不到六點半，段震杰就在馬路對面等著，他戴著那頂有蜘蛛俠圖案的棉帽，車窗落下一道縫，一邊窺視著店門口的動靜，一邊吞云吐霧。一直等到六點半，沒見方瓊從門里出來，他有些不耐煩，關上車門，走進店里，店員根據他的描述，把他帶到了一個雅間的門口。

他扶著小門，驚訝地看到他的老婆正抱著一個眼角布滿魚尾紋的陌生婦女，蜷著腿，像兩條蛇一樣曖昧地糾纏在一起，這個女人是誰？他心想：“不是男的就好。”但他忽然意識到，他越來越不了解方瓊的生活了。

他輕輕地敲了敲那扇木門，問道：“你們練得什么功夫？是瑜伽嗎？”

兩人像是觸電一樣分開了，方瓊回頭看了一眼，是老公段震杰，說道：“討厭，嚇我一跳，你怎么來了？”

“不好意思破壞了你們的氣氛，我在馬路對面等你半天了，該回家了吧，我還沒吃飯呢，餓死我了。”

李娜揉了揉被淚水浸得有些發澀的面部肌肉，迅速起身，微笑著走過去向段震杰伸出手去：“你是方瓊的老公吧？呵呵，我是李娜。坐下一起吃吧。”

“李娜！你是李娜？！哦，你好，你好。”段震杰如在夢中，握了握伸過來的那只手，他看向方瓊，有意思！這個叫李娜的人，到底是被方瓊找到了，還煞有其事地坐在一起吃飯，他考慮著下一步一定要勸方瓊辭職，鼓動方志明投資開家“私家偵探會所。”如果這個法不能實施，就引薦到聯邦調查局，這種人才流失了，是他們的一大損失，而且青山剛昌筆下的名偵探柯南，已經不再是他的偶像了。

方瓊頂著一張撲克臉，一邊說著：“不了，我們回去了，改天咱再聊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一邊穿戴整齊，方瓊知道即將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段震杰一個接一個的問號像毛毛雨一樣密密麻麻地撲向自己，他們的確需要好好溝通一下，否則會造成誤解，而誤解滋生不信任。

李娜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那改天有時間再聊，你真幸福，老公還來接你，需要我送你們嗎？”

段震杰說：“不用了，方瓊你快點，我出去等你。”轉身朝門口走去。

臨走，方瓊對李娜說：“論年齡，你比我大那么多，應該比我成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因為那個不值得的男人做傻事了，不然，你會毀了自己的。”

李娜微笑著點點頭，心里卻在盤算著剛才冒出來的那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