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就有小護士進來幫我量體溫，我看了看她胸前掛著的工作證，知道她是個實習生，便逗她，說：“小妞，小妞，今年幾歲啦？有沒有老相好啊？”

說話的時候，我故意裝的很是諂媚，一副小人相，特意想看看小護士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對不對我的胃口。

可能是被我的用詞嚇到了，小護士拿溫度計的手一抖，將一根溫度計摔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苦著一張臉，小護士撿起溫度計的時候，偷偷地瞟了我一眼，帶著點不滿，但是她說話的聲音卻還是很輕柔的，像是怕被我責備一般，她說：“對不起，我幫您換一根吧！”

我知道她現在肯定很委屈，但是又不能責備我，所以，她一定很郁悶，搞不好回家下班以后還惦記著我，恨恨地在心里問候我吧。

我不想讓小姑娘有這么大的心理陰影，于是我便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到我的床邊坐下，說：“哎呀！別苦著張臉啊，小美人不能這么折騰自己的漂亮臉蛋的，看著真讓人心疼。這么著吧！回去之后，你就跟你們護士長說，就說我說的，溫度計就算阿姨賬上了！來，別郁悶了啊，乖乖地陪阿姨聊聊天，啊！”努力將自己的笑容發揮到最大境界，我討好地拉住小護士的手，殷殷切切跟她拉關系。

小姑娘也好騙，我三兩句奉承話，她就放開了，還真阿姨長阿姨短地叫開了，逗得我心里一陣開懷。

我不知道白夜將我安排在了哪家醫院的什么病房，所以，我沒聯系如雪，還關了機，徹底斷絕跟外界的聯系。

這是白夜希望的，我覺得，我應該成全他！

醫院很給白夜面子，每天指派給我的小護士都是專人專項服務的，所以，即使有時候我拉著小護士在這邊逗留，也不會有人來催促。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是該慶幸，還是該哀嘆，跟著白夜兩年，我上醫院的次數，比一般人一輩子上醫院的次數都要多。所以，一來二去，我對于醫院里的很多事情都知道的很多，很多急救知識、無菌技術什么的，我也順便跟著學了學。

往好了想吧，是人生得到了歷練，往壞了想……其實也沒多壞，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姐心里一心向著樂天而去，至于不快樂的事情，我直接屏蔽了。

那天下午，陸雙棋來的時候，我正在跟小護士聊天，她坐在我的病床上幫我削蘋果，我躺在被子里聽八卦。

幾天相處下來，小護士已經跟我混熟。

當時，小護士的蘋果才削了一半，但是看到陸雙棋來了，她便變了臉，突然丟下削了一半的蘋果，匆匆地走了。看她急急忙忙逃離的樣子，讓人感覺好像陸雙棋是個大海怪一樣。

臨走前，小護士笑著跟我道別，她說：“駱阿姨，我待會兒過來。”說完，她走了，留了陸雙棋擺著一張哭笑不得的臉杵在門口。

而我已經笑得趴在了被子上。

“你怎么亂抬輩分啊！”

像是拿我沒辦法一般，陸雙棋輕聲地說著，順手關上了房門。

靜靜地看著陸雙棋將手中拎著的包放在門邊的柜子里，我雙臂環胸，沒好氣地瞪著他，說：“我高興，關你什么事兒啊！再來說了，你怎么回事兒啊，這么不會挑時間，人小姑娘蘋果才削了一半，你就把人嚇跑了，你讓我怎么吃啊？”

聽了我的話，陸雙棋沒有什么反應，他只是將包放好，然后端了張椅子，在床邊坐定，說：“大小姐！我幫你削，行不行！”

被陸雙棋這話說得沒法再接下去，我撇撇嘴，無聊地拉著被子躺了下來，背對著他。

他的動作很輕，安靜的房間里，我就聽見金屬的水果刀片和蘋果的果肉摩擦所發出的沙沙聲，一聲聲的，像是魔術一樣，將原本安靜的病房，襯托地更加安靜了。

怪不得人家說，極致的靜，并不是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一絲聲音的靜，那不是靜，是鬼屋。真正的靜，往往只是存在于那份相對的恬然之中，唯有心才能體會的靜。

停了半晌，我聽到陸雙棋將水果刀放在桌上的聲音，轉頭看他，果然發現他已經將蘋果削好，正怔怔地看著我發呆。

“干嘛？幾個月不見，突然發現自己愛上我了？想要跟我表白？”

戲謔地看了陸雙棋一眼，我伸手從他手里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甜甜的感覺，入口舒爽。

嗯，水果里，果然還是蘋果最好吃了！

美美地這么想著，我大口地咬著蘋果，吃得開心。

“落落，你變了！”

突然，陸雙棋壓抑的聲音傳來，僵住了我的動作。

我轉頭看他，看他眼睛里流露出的絲絲同情。別開眼去，我笑了笑，說：“是啊，我的確是變了啊，以前的我，可沒有現在這么賤呢！”

說著，我哈哈地笑了幾聲，笑得心里有點澀澀的疼。

陸雙棋聽了我的話，并沒有說些什么，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里，溢著一抹憐惜。

我知道陸雙棋是真的關心我，所以才會這樣說。

將蘋果放到一邊的托盤里，我擦了擦手，然后淡淡地對著陸雙棋，說：“雙棋，倘若兩年前，我拒絕接受你的安排，拒絕見你們的總經理，那么我還會是現在這樣的結局么？”

搖搖頭，陸雙棋回答得一點都不猶豫，他看著我，說：“只要是白夜想要得到的東西，無論用什么方法，他都會得到。所以，不管你那天上不上樓，你都會有今天這天。”

是啊，白夜是什么人啊，當初就算我不上樓，他把我調查的那么清楚，我還跑得掉么？

苦笑了一聲，嘆口氣，我說：“你看，反正結局都會這樣，你又何必這副悲天憫人的圣父臉呢？”伸手將陸雙棋的嘴角往上拉，我笑著說，“姐不需要同情和憐憫，多給姐幾個微笑，姐就已經知足了，真的！”

我知道我說的話，聽在陸雙棋的耳朵里會有多心酸，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心酸。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因為我說的話而變得明朗，反而在我說完之后變得更加悲傷了，他眼睛里噙著水霧，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會給我擠出來一滴淚水一樣。

“別跟小狗似的，在姐面前裝可憐、博同情！你沒泰迪那楚楚可憐的相貌，就別學它用軟招！姐不惜得同情你！”伸手一巴掌拍在陸雙棋的腦門上，我順勢捂住他的眼睛，定了定，我看了看他右手小拇指上的一顆黑痣，突然問他，說，“雙棋，你告訴我，月落是誰啊？”

手掌下，我感覺到陸雙棋的眼皮明顯地一顫。

“月落”這個名字是紅衣有次不小心說漏嘴的，她狀似小心地遮掩過去了，但是，我卻埋在心里，很久都沒有忘記。

紅衣是什么樣的人，我其實還是有點了解的。有些事情，只要她不想說，別人就是用上滿清十大酷刑，她也不會說，而既然她說了，即使她裝作是說漏嘴，那也是她愿意說出口的。

“誰跟你說了什么嗎？”

眉頭微皺，陸雙棋拿開我的手，看著我，嚴肅地問我。

看到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白癡。

搖搖頭，我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干嘛這么緊張啊，姐不過就是拿句電視劇里女主問男主的臺詞唬你，你還真以為有這個人存在啊！姐逗你呢！”

說完，我自己就笑了，笑得很開心。

雖然，陸雙棋什么都沒有說，但是我知道，月落這個人是真的存在的。

因為，白夜有天晚上抱著我的時候，他一聲聲叫著的，就是這個名字。

當時，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是現在，我卻很清楚的知道，他叫的就是這個名字，他愛著的，也是這個叫月落的人。

晚上，白夜就過來了，我住院將近一個禮拜，他都沒有來看我，今天卻來了，我知道原因，但是，我卻不愿意去想。

“喲！白總經理怎么有時間來看我啊，稀客稀客啊！哎呀！您瞧！我這兒都沒整理，您怎么不提前通知一聲啊，提前預約了，我好布置布置啊！”故意笑得跟個二皮臉似的，我伸手拉了拉在一邊被嚇得說不出話的小護士，拍拍她，讓她先出去。

白夜對于我這樣的說話方式顯然也已經習慣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捏著我的下巴，不許我用這種腔調說話，可是，后來他麻木了，也就放任我了。

我不知道白夜在醫院里做了些什么，但是看小護士對待白夜和陸雙棋的態度，我覺得他倆一定又作惡多端了。

“傷口還疼么？”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白夜看了我腳上包著的大紗布一眼，這樣問我，不冷不熱的語氣，刺得我的心口一陣陣的疼。

笑著咧開嘴笑，我故意讓自己笑得燦爛無比，說：“承蒙您的關照啊，給我安排這么好的醫院，這傷口自然是不疼了的！”

我笑著說著，笑著看著白夜的臉一分分地黑下去，氣得他只差伸手掐死我。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么？”

瞪著我，白夜的語氣很差，就像對待公司的下屬一樣，狠狠地質問我。

而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瞪著，被他這樣吼。早就習慣的事情，我自然能夠從容應對。

別過臉去，我看了看窗外，看著黑漆漆的窗外，我說：“在你的心里，你終究是覺得，我的說話方式，永遠都比我這個人來的重要，不是么？”

我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到我以為自己只是喃喃自語。但是，我知道，白夜他聽到了。他扳過了我的頭，掐著我的下巴，說：“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什么還要一次次地惹怒我！”

短短的一句話，寥寥數字，為什么，我聽著卻這么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