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中午吃過飯，史洋和利好走路去做放療。從公寓拐出來便是公路，兩人沿著公路一直往前走。現在是初冬時分，雖然太陽當空照，但兩旁的高樓把太陽遮住，又有輕微的北風吹來，只覺陰干寒涼！史洋把薄外套往里收緊一下。走過這兩旁高樓林立的路段，眼前一片開闊，一個大大的綠化廣場連著碼頭。在這空曠的廣場，太陽才照到頭頂上，頓時感覺暖洋洋！由于是白天，廣場上靜悄悄的。過了廣場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一個繁華的商業區，車水馬龍，行人眾多。史洋跟利好都不喜歡吵雜的熱鬧，所以，加快速度走過。接著經過一座橋，左拐，走一千米左右再右拐便見到平常買報紙的報紙檔。來到負一層，如往常一樣，有很多人在排隊。史洋把放療卡拿進控制室，因為今天離上一次查白細胞剛好一個星期。所以，上二樓抽血。

王醫生看著檢查單說：“各項指標都正常。現在最重要的是補充營養，多吃水果蔬菜。還有，每天一定要堅持做五百次張口練習，勤轉動脖子和做伸展運動，張口時一定要張到最大，絕對不能偷懶。之前已經說過，如果不堅持做的話，以后嘴巴很有可能張不開，脖子也會僵硬。而且這些都沒有藥物治療，只能靠自己勤練習。就算放療完畢以后，也要堅持做三到五年。”史洋聽了，心里害怕！

回來時，經過綠化廣場，利好提議到碼頭看看。江面一片平靜，只有為數不多的幾艘船在江上行駛。剛好有渡船泊岸，從碼頭望去，才那么寥寥幾個人從船上走下來。現在陸路交通方便，已經很少人坐渡船。史洋站倚著欄桿吹著江風，想起小時候，跟利好在外婆家的江邊玩耍的情境。那時他們還經常跟外婆坐人力小艇過河趕集，坐在小艇里伸手便可以觸到河水，真好玩。可是現在……

電視機傳出吵雜的聲音在窄窄的走廊里回蕩，不知是誰把電視聲音調得那么大。史洋跟利好走向自己的房間，越接近房間聲音越大。原來聲音是從隔壁房間傳出來的。經過時，見到房間門是打開的，史洋往里面瞥了一眼，里面煙霧迷蒙，一股濃重的難聞的煙草味透出來，一個穿著柳條睡衣的男人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一個腳打了石膏，伸直放在另一張椅子上。史洋馬上用手捂住鼻子，催促利好快點開門。一進房間馬上把門關上，走到窗邊把頭伸到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以抵消剛才聞到的煙味。還是覺得不舒服，便到衛生間里瀨口。喝一大口水，仰起頭，鼓起腮，讓水在嘴巴里涌動幾下，再噴出來，然后使勁地咳些痰出來，感覺剛才吸進去的煙味都出來了，又喝一口水又噴出來。利好笑他說：“用不了這么夸張吧？”史洋有點生氣：“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感覺。”利好心里覺得奇怪，怎么這么爆燥？瀨完口，史洋倒了一杯開水，喝了一口，感覺怪怪的，味道跟平常不一樣，于是跟利好說：“怎么今天的水酸的？”利好：“不是吧？”說著，也倒了一杯，喝了幾口，說：“沒有啊，跟平常一樣，我喝不到酸味。”史洋想了一下，說：“我知道了，不是水的問題，是放療導致的味覺失調。”頓時，史洋心情莫名地低落！又想起下午王醫生說的話，突然感覺前面橫著一個很大的坎，能不能跨過，還是未知數！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出現這些反應，可一旦變成現實，還是很難接受！利好心里也沉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堆起笑容，故作輕松地說：“終于都有反應了，還好，早點來，早點去，每個人都這樣的啦，忍忍就過去的。”史洋不吭聲，眼睛一直盯著電視機，卻不知道電視里播的是什么。

四十瓦斯的日光燈把小小的房間照得亮堂堂，利好說：“可以吃飯了。”史洋搬出小小的床頭柜，放在兩鋪床之間，把一菜一湯放在上面。史洋吃一口飯，喝一口湯，但還是覺得難以下咽。他看著利好吃得有滋有味，心里恨得癢癢的。利好抬起頭見他端著碗無奈又痛苦的樣子，問：“哥，怎么了，是不是喉嚨開始痛了？”史洋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說：“唉，嘴巴很干，吃一口飯，喉嚨就痛一下。”利好：“把飯嚼爛一點，再吞下去。盡量多吃一點。要是實在吞不下，明天開始煲粥喝吧。”史洋點點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了一個多鐘，才吃了大半碗。放下碗，就坐在床上看電視，心里想著水變酸、喉嚨發痛的事。利好洗好碗，想起王醫生下午說的話，問史洋：哥，今天有沒做夠五百次張口運動？”史洋沒好氣地答：“做夠了，還用問。”見他心情不好，利好不吭聲。一股憂愁涌上心頭，才做了十來次就這樣，以后呢？

史洋洗好澡出來，清洗過后，看上去精神一點。他問利好拿了個小鏡子，仰起頭，張大嘴巴，對著喉嚨照。看不清楚，又拿過手機，按亮屏幕，借著手機的光亮，看到喉嚨里面是紅紅的。手機屏幕黑了，他又按亮，如此反復幾次，直到脖子累了才放下鏡子和手機。利好在一旁看著，又擔心又好笑，問：“有沒看到什么？”史洋：“就是紅，像平常因上火而喉嚨痛一樣。”利好：“現在才開始，接下來還有得你受的，所以現在你能吃，就盡量多吃一點，才能保持足夠的營養。哎，不說了，這些你比我還懂得多。”史洋有點嫌煩，說：“我知道了。”然后去拿出醫生開的粉紅色藥水，把棉簽放下去浸泡一下，拿出來，對著鏡子涂在脖子上和兩邊臉頰。放療不單導致味覺失調，喉嚨痛，連脖子上和臉頰的皮膚都出現繃緊的感覺，涂的藥水是防止發炎與感染。他涂好藥水，就邊看電視邊做張口運動。利好見他張開嘴巴，心里想：又說做夠了，騙人，以后得看緊點。

張口運動要求把嘴巴完全打開，上下腭張開到最大，就像打哈欠一樣，只不過是重復地做。

利好無聊地看著電視，心里在想明天買什么菜好。突然想起，昨天李小東給的一張食譜，于是叫史洋拿過來。看了一遍，所謂的食譜只是介紹鼻咽癌病人適合吃的食物，比上次在四樓看到的詳細一點，不過，并沒有具體的搭配。

吃早餐的時候，史洋吃了一點點腸粉就停住筷子，利好問：“干嘛不吃了？”史洋：“很干，吃不下。”利好：“吃不下就算了，叫一碗粥吧？”史洋：“不吃了。”利好見他這樣，也沒心情，隨便吃了兩口，付錢走人。史洋說：“你去買菜吧，我先回去。”利好問：“要不要再買點東西給你？”史洋：“不用了。”利好：“那你回去沖一點蛋白質粉喝。”“哦。”

利好開始有點怕了，五谷是身體的源泉，吃都吃不下，怎么跟病魔對抗？

在菜市場里，利好買了瘦肉、生菜、蘋果。又根據食譜的介紹，買了無花果，蓮子，百合。再到超市買了一箱牛奶。

回到公寓，史洋正在看報紙。利好看看他的杯子，一條湯匙斜放在里面，還有喝剩的蛋白質粉。她故意揚揚手上的牛奶，問：“哥，喝不喝牛奶？”史洋看著報紙頭也不抬，說：“不喝了，剛才喝了蛋白質粉，難喝死了。”利好邊放東西邊說：“以為你不會喝呢，難喝也得喝啊。”史洋不吭聲，有時他覺得利好很煩，像個大媽一樣啰嗦！這時，史洋的電話響了，拿起來一看，是好友阿亮。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接聽鍵。阿亮在電話那頭問他，這段時間去哪里了？好幾次經過藥店都不見人，只見你老爸和你老婆。史洋故作輕松地說，哦，是啊，去學習了。阿亮又問，去學習學那么長時間？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史洋趕緊找借口說，沒有啊，現在正忙著，有空再聊啊。便掛了。史洋自從得知身患重疾后，沒跟好友聯系過。家人一致認為，除非必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因為跟病魔搏斗，最終得靠自己。有時，別人越是安慰，越是提醒自己記得正在生病。更怕有人會在無意中說給兒子聽，孩子雖然小，但是很敏感。史洋不想兒子這么小就受到影響。

利好把無花果切成薄片，用開水燙一遍，然后放在史洋的杯子里，沖水泡。這個是在放療室聽患同樣疾病的患者家屬說的。昨晚看食譜的時候，上面也有介紹，無花果可以潤喉，增加口水分泌，每天把它沖開水喝，可以緩解放療引起的口干、喉嚨痛。中午，利好把瘦剁碎，煲瘦肉粥。吃的時候，再把切成絲的生菜丟到鍋里，攪拌一下就可以吃，既補充維生素，又新鮮。史洋說，喝粥比吃飯好多了，吃起來喉嚨沒有那么痛。不過，下次要多放點水，稀一點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