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掛了電話，笑一下，也只能如此了。

她不要接受文玉東假惺惺的道歉，更不要孫少康用強迫的手段讓她去那個地方。孫少康有兩張臉，一張臉對外一張臉對內。對外的那張臉上布滿了蜜糖和笑容，當她還是他的一個合作伙伴和情人的時候，她被那蜜糖和笑容迷住了心竅，等清醒的時候自己已經做出的逼婚的事情；對內的那張臉隨時充滿了憤怒和壓迫，當她成為他的妻子的時候，她被那憤怒和專制驚嚇，她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另外一個人。

結婚后，讓她崩潰的事情一件一件發生，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向崩潰的邊緣走。她妄想用自己的胳膊來讓孫少康改變一下前進的方向，如果不能改變至少偏離，但是沒有用，無論她怎么做孫少康都是兩個字“不行”。

韓江笑瞇瞇地看著孫熙的睡臉，這個小東西真好用，只是嚇一嚇而已孫少康就全面敗退。韓江笑了一下，悲哀卻又如潮水一樣淹沒過來，她的眼睛起霧了，遠處的燈火變成一團一團飄在天邊的光暈。

孫熙動動身體，拼命張開眼睛，道，“阿姨，我好累??！好困！”

“睡吧，馬上就到了！”孫熙動一下身體，翻身，路邊的燈照進來，刺眼。

韓江慢慢發動汽車，路邊上的街燈仿佛蛇一樣扭動起來，化成一根根滑膩的肉體纏過來。韓江猛踩油門，車子箭一樣射出去切斷那些糾纏的影子。

“阿姨，我好怕！”孫熙黑黑的眼睛張開，“好快！”

韓江勉強笑一下，“馬上就到了啊，乖乖的不要鬧！”

孫熙身體還不能動，眼睛卻轉了幾圈。她看外面漆黑的影子，過往的車輛，她知道這不是媽媽的店周圍。她又轉頭看韓江，韓江鼻子通紅，不斷深吸氣，胸脯也激烈地起伏，仿佛在強壓什么一樣。

“阿姨，你難過啦？”孫熙乖乖問。

韓江轉頭看一下孫熙，又正回去看前面的路，“阿姨有點難過。阿姨想要一個像小熙一樣可愛的孩子。小熙，你是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小熙想動一下手，可是手是麻木的，根本沒法動。

“我啊，想生一個孩子，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都很愛她。每天早晨我會送她上學，下午接她回家。小熙，你愛爸爸還是媽媽？”

“都愛！”孫熙大聲回答，見韓江眼角仿佛有一滴滾圓的水珠子掉下來，馬上道，“更愛媽媽！”

韓江笑，聲音有點破碎。

孫熙手在包包里摸來摸去，掏出一張紙巾顫巍巍遞過去，“阿姨你眼睛上有水珠兒下來了！”

韓江扭頭看孫熙，眼睛里不滿了血絲，一汪汪的水珠沁出來暈開青色的眼線更顯得眼睛恐怖。她笑一下，見前面沒車，將頭伸過去，“給阿姨擦干好不好？”

“好！”孫熙答應得脆生生的。

開車的人少有自覺，眼見天色稍微暗一點個個都是將遠光燈開得足足的將路面照得雪亮雪亮卻根本不理睬對面反向開過來的司機刺眼。若是高速路還就罷了，畢竟少路口，只要撐過眼睛花的那兩三秒鐘就好，可是在大城市的三環上面，高架橋和路口超級多，一個不注意那三兩秒鐘也許就會路過一個路口。

等孫熙給韓江擦干眼睛，韓江稍稍正臉卻驚見前方迎面來的車子遠光燈刺眼，眼前頓時出現短暫的白光然后是一團團飄起來五顏六色的光團。韓江眼角余光瞟到右邊又有一輛車從路口沖出來心頭頓時大慌，緊踩剎車，尖利直刺人的耳膜。

孫熙只看見自己這一邊的路口一輛車直直開過來，越逼越近，她蒙住腦袋縮在椅子上大叫，“媽媽！”

韓江心頭發毛，背心猛刺，手里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勁兒猛扳方向盤。輪胎幾乎是180度轉彎，車子生生在路上調過頭來，韓江這一邊的車頭沖那邊上來的車撞過去。韓江只看見自己的車子仿佛跳起來，心頭知道來不及了，只得雙手緊緊摳住小熙兩邊的安全帶扣子，全身死死壓住小熙，叫道，“別怕別怕！”

小熙全身發抖，只聽得一聲巨響，然后車子猛烈一頓斜斜翻身，玻璃碎裂的聲音，無數渣子飛散開來。

小熙咬牙，伸手抹開手上的玻璃渣，只覺得身上重。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小熙聽到韓江急促的呼吸聲音。

“阿姨！”小熙試探著叫一聲。

沒有反應。

小熙再用力推推身上一動不動的人，手里摸到的卻是一片滑膩。小熙將手舉起來，對著從車窗戶透近來的光看手上卻是大片大片的桔紅色。

“阿姨！你流血了！”小熙大哭起來。

韓江淺淺的呼吸聲音，想用力起身。

車子最后頓一下，徹底安穩下來。韓江抬起頭來，身后摸一把，咧嘴笑，“沒事，阿姨不痛！”

**************

文玉巧轉身看著孫少康，看他仿若實質的目光，道，“那是氣話！你媽媽一直在我面前嫌棄小熙是一個女兒，我不樂意！”

“氣話”孫少康痛心疾首，“老人不是不愛小熙，那是希望有……”

文玉巧擺手，“這個問題已經吵過很多次了，現在我們已經離婚，沒有必要再說這些！”

孫少康看文玉巧無所謂的樣子，心頭猛跳，她是真的已經不在意了！

“如果你真沒有做任何手腳，為什么……”

文玉巧冷笑，“孫少康，出了問題就賴我嗎？我早就給你說過，人不是亂玩的，藥不是亂吃的，老天爺都看著呢！是，你工作是很辛苦，我當然體諒你。但是，體諒你把你體諒到別的女人床上去了，我還要你多子多孫？”

孫少康臉發白，胸口血往上沖，原本發白的臉漲紫。

“再說了，那時候你問題就已經比較嚴重了，給你熬藥你又不按時吃，醫生交代需要靜養你偏不還說自己身體好非要去買那些亂七八糟的藥……”

孫少康一拳頭捶在玻璃鏡子上，鏡子以拳頭為中心裂開，然后“啪”掉地上稀里嘩啦。文玉巧眼角跳三兩下，眼見著孫少康拳頭上幾個傷口侵出血來。

“你TM別說了……”

“為什么不說？你回家來簽字拿東西的時候，我給你說這個話，你當時就把我熬藥剩下的藥渣拿走了不是？你心里肯定不相信我，以為我在藥里給你做手腳了。怎么樣，查出來啥了？”文玉巧冷笑，“若我是真做了手腳，現在還能站在這里和你口舌？你早就找人來把我送局子里了吧？”

孫少康的眼睛仿佛一個黑色的漩渦，不斷旋轉，想把一切都給吸進去，“林浩給你說的？”他自認為做得隱秘，文玉巧又是如何知道的？

文玉巧故作輕松道，“你以為我和韓江是為什么吵起來的？她拿了那藥渣來威脅我，一定要我承認什么！”

孫少康冷著臉，心里卻將韓江這沖動的女人罵得體無完膚。

文玉巧聳肩，“我現在鄭重告訴你，我對你沒有做任何事情。請你不要再旁敲側擊來干涉我的生活！還有你那個所謂的功能障礙，也許是心理因素呢？你就是想太多了，我說一句話你也能想那么些陰謀詭計出來，活該！”

孫少康心中大罵“狗男女”，怪不得他一說讓林浩過來林浩就那么積極，他只不過試探而已，結果果然如此。

他看著文玉巧，恨不得撕爛那張皮光肉滑的臉蛋，他早就該認清楚，怪不得人家說婚姻要門當戶對，這個女人就從來沒有過“嫁”這個字，她一直被娘家供著，打量他是上門的。

手機響起來，孫少康接起來瞟一眼，是韓江的電話。他心里火氣正找不到地方發泄，接通就大吼道，“讓你趕緊把人送過來，你還TM羅羅嗦嗦打什么電話？老子警告你，你要再鬧妖娥子，明天就離婚！”

“爸…..爸……”小熙怯生生的聲音。

孫少康屏住呼吸。

“爸爸！”小熙哇一聲大哭起來，“爸爸你快來！”

“寶貝，怎么啦！是不是阿姨欺負你了？你說再哪里，爸爸馬上來接你！”

文玉巧也著急，伸手就想去搶電話。

“爸爸，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到處都是街燈，好多車子開來開去的。阿姨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啊！”

孫少康白了臉，手不斷抖。

“寶貝兒，你就乖乖在原地等著，爸爸馬上來！”說完掛上手機，手卻發抖，按鍵連續按了幾次才掛上手機。

“在哪里？”文玉巧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著急。

孫少康看著文玉巧，文玉巧被他看得發毛，吼道，“你倒是說?。　?

“撞車了！”孫少康嘴唇青白。

文玉巧眉毛倒立，臉扭曲起來雙手抓孫少康衣領，“小熙呢？小熙呢？”

“別TM鬧！”孫少康一把甩開文玉巧，文玉巧撲到在辦公桌上，她抹一把眼睛，惡狠狠道，“小熙出事了，要你陪命！”

孫少康甩手，“她沒事！”說完就沖出去下樓開車。

文玉巧拖了包包就跟著跑下去，出店卻只見孫少康的車子消失。文玉巧急得團團轉，跑回店里抓了一個服務員問，“少東呢？”

服務員愣道，“剛走了！”

文玉巧放開，恨恨掏手機出來，文玉東電話不通。她眼淚都要急出來，罵了一聲，忙又撥劉杰家里電話，接電話的卻是劉南，劉南只道，“爸爸喝醉了，睡覺了！阿姨有什么事情嗎？”

文玉巧忙說沒事，她站在店外面，等的士過來，看周圍燈火通明三三兩兩的人來人往歡度佳節，天上的月亮更是團團亮，心頭突然涌起一股子悲意，鼻子酸了幾下，眼圈就紅。

“沒事的！肯定沒事的！”文玉巧飛快搶了一個的士，一邊抖一邊安慰自己，當日離婚底氣足一則是為著有這個店，另一則更重要的卻是有這個小女兒；若是小女兒出了任何差錯，她離婚重新做人，專心做店面又有什么意義？文玉巧眼睛不斷看著前方的路，打電話問了孫少康地址，不斷催促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次去是救女兒呢還是救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