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嘆了口氣道：“原來沈姑娘的耳朵和記性都不太好，真是可惜。在下師兄剛才說過家師正在閉關，言猶在耳，姑娘何必舊話重提呢？”

那沈月奴聽了也不惱怒，卻像一個好不容易拿了母親的銅錢到街上買糖吃，那挑擔子的貨郎卻早已經走了一樣，臉上充滿了失望之色：“大師真的閉關啦？他老人家那多久才會出關？”

小魚道：“少則數日，多則數年，師父閉關，在下怎么能夠預知出關的時間呢？。”

沈月奴皺緊了眉頭，稍稍地歪著頭想了想，笑道：“也罷了，既是通天大師閉了關，那本姑娘也就不便再打擾了。”

小魚一躬身，微笑道：“事不湊巧，有勞沈姑娘了，拜壽之情，峨眉派十分感謝。待日后家師出關，在下一定向他老人家稟明，今后還望有機會到青龍會總舵回拜沈先生。沈姑娘一路慢走，在下在此恭送，后會有期。”

沈月奴跺著腳怒斥道：“本姑娘還沒見過你這樣急著送客的，”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又笑了起來道：“本姑娘可沒說要走啊。千里迢迢身入寶山，豈有空手而歸的道理？早就聽人家說，蜀國多仙山，峨眉藐難匹，風光如此秀麗天下無雙，本姑娘要好好地玩玩再說。”

小魚心道，這死丫頭實在難纏，居然這樣也不惱怒發作，看來還真是氣她不走。他笑了笑，拍手贊道：“沈姑娘引經據典，文采飛揚，說得一定沒錯，峨眉山風光無限，那山下寺廟也多有靈驗，姑娘不如前去拜拜佛求求簽，也就不必身入寶山，空手……”

沈月奴不等他說完，在一旁慢悠悠地接道：“這位兄臺，難道你也是峨眉門下？聽說峨眉弟子個個文武雙全，一表人才……”

小魚嘆了口氣，苦笑道：“在下這只呆頭鵝難道又得罪姑娘了么？”

沈月奴撲哧地一笑道：“既然你也知道本姑娘千里迢迢的那般辛苦前來拜壽，不過也便只是遲了一日嘛，不但見不到壽星，也吃不到宴席，可起碼也還算是個客人吧！現在好不容易被你這呆瓜放了進來，卻茶也沒有一盞，飯也沒有一碗，還恨不得本姑娘馬上出門下山，這還不夠得罪本姑娘的啊？”

小魚看了看諸葛白，這小老頭自從見了面也沒有與他說一句話，就好像前些日子那趕車的可憐老頭不是他似的。此刻諸葛白的臉上都微露笑容，想來早也習慣了沈月奴的死纏濫打、胡攪蠻纏。小魚頭大如斗，心道，這死丫頭必然是我這條小魚兒的克星，自從見到了她就沒有占過她的上風，自己一會變成呆頭鵝，一會變成呆瓜，還被追問老虎奶水的滋味，若是誰娶了這樣一個死丫頭回家，豈非大大的糟糕？

他咳了一聲，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沈姑娘請到正堂上座，在下立刻取那峨眉雪芽請姑娘品嘗。等到了中午，在下再來侍奉姑娘用飯；假如姑娘現在肚子便已經餓了，在下馬上就給弄點東西來吃。”

沈月奴掩口笑道：“前倨后恭，你這呆瓜難道沒安好心……對了，你這里可有什么好吃的峨眉特產嗎？”

小魚揉了揉鼻子，心道，我絕不可再接她的話，這死丫頭嘴巴實在厲害，我可說她不過，口中卻仍笑道：“此處四周皆是佛門圣地，自然都是素齋待客，不過倒也確有一些山珍味道極佳，比如靈芝草……”

沈月奴眼睛一亮，忙道：“靈芝草？我知道我知道，公魚先生寫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不就是說這峨嵋山上的白蛇和青蛇為了救那許仙盜取了靈芝草么？嘻嘻，他是公魚，你是小魚，有趣有趣……”說到這里不禁吃吃地笑個不停。

小魚知道她所言的公魚先生乃是本朝一大才子蘇州人馮夢龍。這馮夢龍表字猶龍，又字公魚，亦是名門世家，兄弟三人人稱“吳下三馮”，其兄夢桂是名揚四方的丹青妙手，其弟夢熊也是個大學問家。

原來這馮夢龍所著《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名為《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便是講述這峨嵋山上的白、青二蛇精，修煉成仙之后，羨慕人間生活，化身為少女白素貞、小青，至那西湖邊游玩。白素貞在此巧遇千年之前曾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許仙，于是對許仙以身相許。金山寺僧法海蠱惑許仙，離間其夫婦，許仙聽信讒言，棄家出走金山。白素貞至金山索夫，與法海大斗，敗走斷橋。后來，那法海終于拆散這對夫妻，將白素貞壓在了雷峰塔下。日后，小青請來四方神將，燒毀了雷峰塔，救出了白素貞。

這段故事被蘇州人編成了彈詞，從此天下皆知，沈月奴也早就聽說這故事，一聽到靈芝草，立時便想起了白娘子的事跡。

聽到沈月奴在那里“公魚”、“小魚”地糾纏不清，小魚苦笑著接道：“除了靈芝草，還有雪魔芋、猴頭菇等也都是峨眉特產山珍，在下一會兒便可親手為姑娘烹制。”

沈月奴“咦”了一聲，笑道：“猴頭？不錯不錯，我上山之時發現那滿山遍野盡是些猴子，你去弄一只來燉一燉，不要光是猴頭，猴腿猴尾也都不錯。”

小魚楞楞地盯著沈月奴，心道，這死丫頭竟要吃靈猴，果然和她那個龍王老爹一般殘忍心黑……他從小便與山中的虎豹靈猴廝混，將百獸都當做好朋友，此時心中對沈月奴不由得生出幾分厭惡之感。

沈月奴見小魚也不說話，正色道：“怎么，難道你抓不住那些猴兒？這位兄臺，難道你也是峨眉門下？聽說峨眉弟子個個文武雙全，一表人才，怎么會連個猴兒都抓不著？不對，既然能吃到猴頭，自然也就有辦法抓住它們是不是？”

小魚氣道：“姑娘恐怕誤會了，猴頭菇乃是山中所產的一種蘑菇，極是美味，卻并非猴子的腦袋。此處四周都是佛門圣地，沈姑娘留神老天有耳。”

沈月奴嘻嘻笑道：“這樣就生氣了？本姑娘只不過是和你開了句玩笑嘛，真是呆瓜……好啦好啦，我以后不和你開玩笑了——諸葛先生，我突然有些倦了，你讓阿三阿四他們把帳篷支起來，再把咱們帶來的海產準備一下，本姑娘要請這位小魚吃幾條大魚。”

諸葛白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庭院。

小魚見沈月奴原來只是開了個玩笑，心中對她也不太厭惡了，他摸了摸長出了一層淺淺的胡茬的下巴，問道：“難道姑娘還要住下來么？”

沈月奴點頭道：“是啊，不然我還能住哪？”

小魚慢慢地道：“這山下到處都有的是客棧，你何必住在……”

沈月奴卻不答話，一轉身也走出了院子。

小魚隨后而出，來到靈秀苑大門之外，正看到一臉不爽的段云峰。

順著段云峰的眼光看去，只見那靈秀苑大門外不遠的空場之上，諸葛白正站在那里指揮八名轎夫搭建帳蓬，三個支架已經樹起。

這靈秀苑在金頂之上，銅殿華藏寺之側，四周空地既非寺廟，也非峨眉派總堂私屬，游人也可自由來往，這些人在此搭建帳篷，段云峰自然也找不出理由阻止，心中不免冒火。

小魚看了看段云峰的臉色，拉了拉他的衣襟，道：“段師兄，門中事務繁雜，師父閉關，無窮法師操心佛事，也無暇多顧，上下大小事情，都還需要您處置，不如您先回去，這里就交給小魚。”

段云峰明知小魚所言有理，并且暫時也看不出沈月奴、諸葛白這些人要做些什么，峨眉派兩大弟子在此盯著也有些小家子氣，于是握住小魚的手，低聲道：“你素來機智有決斷，一切小心在意，這里便交與你了。”說罷他便轉身走進了靈秀苑。

(真誠感謝“什么弄人”、“木三水”、“南木合月”、“hhw73151”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