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請許我塵埃落定
- 藤瓜
- 5096字
- 2008-03-09 16:53:00
伍麗珠客套的說:“哎喲,這可當不起,這可當不起!”
舒宜鞠完躬,轉身走向韓肅明身邊,承瑾一直看著她,兩人卻再沒有說話的機會。直到目送韓肅明帶著一家人消失在路的盡頭,伍麗珠點點他的肩膀:“承瑾去睡覺拉,明天還要早起回省城呢,先去休息。”
承瑾滿是擔憂的望一眼那黑魆魆的黑夜,轉身跟著母親去休息。
第二天是承瑾離開小鎮的日子,一大清早大家都還沒有起來,可承瑾遲遲不肯上車,伸長了脖子不安的張望些什么。趙平林的司機看他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還以為他落下了什么東西,忙問他:“承瑾,你是不是還有什么東西沒有拿?”
承瑾看了半天,還是只看到迷蒙的一片霧氣,實在是太早了,這個時辰只怕是小鎮的人們都沒有起來,他這才只好認命的低下透。
伍麗珠把東西都清點好催促司機:“小李,把承瑾的頭拉進來,我們走。”
車子開出很遠,他還不住的回頭望,卻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他就是這樣帶著滿心的遺憾離開了這個海濱小城。
第二年開學的時候,舒宜收到了趙承瑾寄來的信,說是信其實只是一張小小的音樂卡片,打開來看會有音樂響起,上面只是簡短的寫著“祝你開心!”。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電話也不十分方便,這樣的音樂卡片當時正流行,同學們都羨慕得舒宜不得了,因為小城里哪能賣到這么制作精良的卡片。當然舒宜不知道碧嵐也收到了,當碧嵐得意洋洋的在家里炫耀承瑾給她寄卡片的時候,舒宜轉回房間便把承瑾那張卡片扔進了垃圾箱。
她是這樣的缺乏安全感。
第十三章•命運的齒輪
到了舒宜初三的時候,韓家早已經搬離了那片老房子,韓肅明也已經不在軍區工作,復原在一家工廠做事,他們全家便也順著搬進了廠里分配下來的一套單元房里,兩室一廳,雖然有點小,但是只要舒宜高中住校這房子三口人住得還算舒服美滿。舒宜若是放假回來,往往就給她在碧嵐臥室的陽臺上搭一個臨時的床鋪,朝外的三面分別用簾子掛上。
舒宜無所謂,她現在對什么都無所謂,她只想著快點長大才好。
可屋漏偏遭連夜雨,這年九月,碧嵐和舒宜兩人都考上了省城的一家重點高中,這個時候韓肅明卻下崗了。
韓家所有經濟來源都是韓肅明的工資,這下家里仿佛大廈失了橫梁,偏巧那重點高中的學費又貴,孫美惠認為舒宜應該要出去工作賺錢了,可韓肅明不愿意讓人家說他虧待了女兒,因此兩人一直相持不下,夫妻兩人愁眉相對了幾個星期還是想不出辦法來。
拖到最后,便開始吵架。
父母親吵架,兒女自然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這天韓碧嵐是存心刁難,她到舒宜那個簡陋的房間翻了翻,沒翻出什么東西來,氣得踢了一腳。剛要走,忽然發現腳底下是一本書,不知怎地她覺得眼熟,于是彎下腰來拿起,上面是熟悉而稚嫩的筆跡,那是承瑾哥哥的筆跡無疑,碧嵐拿著那本書就走出來。
舒宜正洗好澡從浴室出來,發現碧嵐手上的書,大驚失色,她攔住碧嵐:“這本書是我的,你想拿到哪里去?”
碧嵐輕輕一笑,涼涼的說:“舒宜,你身上從頭到腳有什么東西是你自己的,都是我們韓家的,你還好意思說是你的,不要臉!”
舒宜也不發作,只是攔住她不放說:“這書是我的,請你還給我。”
碧嵐向來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冷哼一聲道:“這上面又沒有寫你的名字,你憑什么說是你的,你從小就喜歡偷我的東西,你別忘了你連我的布娃娃都偷,這本書你怎么確定你不是偷我的?”
舒宜說:“別的什么你說是韓家的,說是你的那都可以,但是這本書卻不行,那上面有我的名字,你可以翻開看看!”那本書正是后來承瑾寄給她的。
碧嵐早就看過那個被水浸濕后模糊不清,單只留下趙承瑾名字的扉頁,她忽然也不爭論了,滿不在乎的說:“就算是你的,我偏搶又怎么樣?”說著她猛地碰了她的肩膀,大踏步走出去。
舒宜被她撞得趔趄了好幾下才站穩,她的牙緊緊的咬住唇,咬得唇發白,等碧嵐打開房門的時候她忽然一把拽住碧嵐的后衣擺大聲說:“韓碧嵐,我的什么東西都可以給你,但是這個我不會給你,你還給我!”
孫美惠正在客廳里數落韓肅明沒本事,一聽舒宜這話,她嘿嘿一笑對著碧嵐說:“舒宜,我家碧嵐拿你什么了?”
“碧嵐拿了我一本書。”
“碧嵐,你拿舒宜的書做什么,你還給她!”韓肅明也是被孫美惠數落得窩了一肚子火氣沒處發,對碧嵐說的這幾句就顯得有點重了。
碧嵐倔強的站在那里不動,看著韓肅明。
孫美惠冷哼一聲:“碧嵐,誰說還給她,她全身上下哪一件不是我們韓家的,就是拿她一本書又怎的!”
韓肅明不料孫美惠這樣明目張膽的護短,他被氣到了,當然也知道孫美惠是故意嘔他生氣,他瞪著孫美惠說:“你看你這話是怎么說的?”
“怎么說的,我就這么說的了,你想怎么著吧?你有本事你告訴我該怎么說,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供養一個小祖宗,供她吃供她穿供她學費,成日連個笑臉都撈不著,倒好像我殺了她娘似的,就是拿她一本書又咋地,這書還不是我的錢給買的。倒是你本事大啊,小老婆會養,私生女會生……你有本事就別下崗,別賣我碧嵐的鋼琴,別讓我碧嵐上不成學……”孫美惠罵著罵著,越罵越不堪,甚至連韓肅明家長都罵起來。
韓肅明終于受不了,順手抄起茶幾旁的一個小馬扎,狠狠的往電視上砸去,一時火星四濺,“哐當”一聲響,電視屏幕嘩啦被打碎,露出里面糾結的電路板來,孫美惠被嚇得呆了。韓肅明自從下崗沒少看過孫美惠的臉色,這一次也是爆發了,孫美惠罵慣了哪里料到他這個反應,回過神來罵是不敢罵了,只是嚶嚶的伏在沙發扶手上命短命長的哭起來。
韓肅明也只爆發這一下,見孫美惠不罵了,他煩躁的站在客廳里抽著悶煙。
這時候舒宜還是沒忘記她的書,她輕輕的對碧嵐說:“請你把書還給我!”
這話一出,忽然韓肅明把煙頭狠狠的一扔,走過來抄著舒宜就是幾巴掌,一邊罵道:“書,書,書,我給你幾巴掌看你還要不要書?”
韓肅明火山爆發根本就沒有管自己的力氣有多大,舒宜被她打得跌出去老遠,臉頰一邊高高的腫起來,嘴唇也破了,她昏頭漲腦的看著一家子人驚異的表情,大概誰都想不到韓肅明會出此重手。因此碧嵐心也是怯怯的,她生怕父親沖上來再給她來幾個嘴巴子,可是韓肅明沒有,他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也未曾預料到自己會這樣拿女兒來發泄悶氣,自從舒宜離家出走那天他打過她一次之外這么多年他再也沒有對她動過手,更何況今天這事明顯不是舒宜的錯。
舒宜頭一清醒過來,她撐起手站起來,輕輕走到浴室去。碧嵐眼尖,她看見舒宜對著馬桶水槽吐出一口鮮血和幾顆牙齒,再撩起一把水漱漱口,捂著那腫起的嘴唇便走出來。她輕飄飄的,沒有怨恨韓肅明,更加沒有再看碧嵐,她越過這些人,冷漠的走入自己那個簡陋的天地。
這件事一過,舒宜在家里再也不說話,每日都是沉默安靜的,韓肅明這樣看著心里也覺得過意不去,倒好,韓肅明心里一內疚,九月分的時候倒真的東挪西借湊齊了兩個女兒的學費把孩子送到了省重點高中去。
韓肅明親自送女兒到省城去的,誰知道趙平林不知怎么接到消息了,特地開了車到火車站接他們一行,直把他們送到那所高中,還對校領導打了幾個招呼。校領導自然是鞍前馬后的伺候著,只一件,高中部因為招的大部分都是省城內部的學生,所以不提供住宿,因此住宿條件極差。后勤的老師帶著他們一行來到宿舍,趙平林一看那房子便皺了眉,碧嵐也心不甘情不愿的。韓肅明也有點不滿意,道是校方不斷的道歉說實在沒有安排學生的宿舍樓。
看了一圈,趙平林忽然對韓肅明說:“老韓,這里看來不行,兩個女孩不能住這里,我看就這樣,碧嵐和舒宜都住到我那去,反正我那兒地方也大,空房間也多,每天跟其他孩子一樣,也念走讀。”
韓肅明有點汗顏,這幾年趙平林在省里官越做越大,他和趙平林是同界的,又是戰友,現在女兒居然還要這樣擺脫人家,他客套的說:“那怎么行,這么打擾你。”
趙平林說:“怎么不行,老韓,你若是跟我客氣那就見外了啊,我看這里也確實不能住人,你兩個女孩到我家能打擾多少,沒事,就這么辦吧。”
韓肅明看著眼前簡陋的一切明顯的動搖了,趙平林趁機對校方人員說:“好了好了,我們不住宿舍了,你把宿舍鎖了吧。”
說著校方人員還真去鎖門,這個時候舒宜卻說話了:“不要鎖,我住這里。”
韓肅明猛地抬頭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她倒不懼不畏:“我想住這里。”
趙平林看韓肅明臉色變了,他忙笑著對舒宜說:“怎么了,不敢去趙叔叔家,我記得你以前和承瑾還處的很好啊,不要害怕。”
舒宜回頭乖巧的看著趙平林,居然說:“趙叔叔謝謝你,但是我現在這么大了,我想要學習怎么自立,所以想一個人住在這里。”
這一句話既巧妙的把碧嵐排除在外,又說得合情合理,趙平林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
韓肅明狠狠的瞪著舒宜,但當著趙平林又不好發作,氣得狠了,干脆說:“那就這樣吧,讓她一個人住在這里,碧嵐,我帶你去趙叔叔家里。”說著牽著碧嵐的手便往樓梯走。
趙平林愣在那里,尚未反應過來,韓肅明已經走出老遠,趙平林值得對舒宜說:“你若是實在不愿意住到趙叔叔家里去也沒關系,但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可要小心,有什么事記得給叔叔打電話,這是叔叔的電話號碼。”
舒宜對趙平林嫣然一笑,乖巧的點頭道謝說:“好的,謝謝您,趙叔叔。”
就這樣舒宜在這個學校住了下來。
她和碧嵐同一個班,但是每天碧嵐放學回趙家,而舒宜回宿舍,同學們誰都不知道她們的關系。
于都是本城的人,舒宜高中住校的人還是比較少,她們班就只有她一個,住宿環境倒十分寬松,她只和一個高年紀的師姐住在一起。
那個學姐高她兩界,她高一的時候這方靜云已經是高三了,只一件她經常是半夜三更怕窗戶回寢室,舒宜從不過問,只是每天晚上負責幫她打開窗戶而已,開學一個星期舒宜就開了一個星期。這一天,窗欞一響,舒宜就醒過來,她穿著睡衣從被窩里爬出來,輕輕打開窗戶,方靜云按著窗臺輕輕一躍哧溜一聲滑進室內,然后探出頭去對下面那個人說再見。
舒宜也睡眼惺忪的朝樓下看去,那里一個穿著體恤的年輕男人正盯著樓上,她頭便縮了回去。這才注意到這學姐是滿身的香味,穿著打扮也和平時不一樣,這么大半夜的一條迷你裙,上面是個短外套露出肚臍眼,她咋咋舌:“師姐,半夜三更的,你不冷么?”
“冷啊,但是沒辦法啊!”
“唉,你繼續忙吧,我睡覺去了。”舒宜不大愛探究別人的私生活,她打幾個呵欠就爬上chuang去睡。
不一會兒,方靜云洗漱完畢,然后到她床沿來,扒開她的被子說:“嘿,嘿,舒宜別睡,我還有事跟你說呢!”
“什么事明天再說好不好,我要睡覺了。”
“不行,你起來,聽我說。”
“什么事呀?”舒宜坐起來,揉揉眼睛。
“嘿,你剛看見了樓下那個人么?”
“看見拉,怎么了?”
“那是一個攝影師。”
舒宜完全沒半點興趣,只“哦”了一聲。
方靜云跟她相處這么久也有點習慣她的性子,她只好照實說:“那個人是我高一時候認識的一個攝影師,也不知道怎么找上的我,我一直給他們拍片子呢,現在他們成立了一個工作室。今天送我回來的那個是總負責人,你還記不記得前天你幫我到校門口去接東西他見過你,后來跟我說好幾次了,說想讓你去拍片,說你氣質挺獨特的應該能拍出好片子來,你去不去?”
方靜云之所以住校是因為她是從農村來的,不甘心埋沒在農村便自己到小城來讀高中,當時她一進學校便被高年紀的師兄師姐封為“校花”,經人介紹認識的那個攝影師,她一心要靠自己的容貌出位,因此一直在外面兼職做模特,有時候拍得晚了這才半夜三更的爬窗戶進寢室。
舒宜想了想沒什么記憶,她對待外人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和忽視,她回絕:“我不去!”說著又倒下去睡覺。
方靜云“唉”的一聲把她拉起來說:“你別睡呀,為什么不去啊,考慮考慮,人家可是很有誠意的。他都跟我說好幾回了,你不是需要錢么,模特若是干得不錯,將來出名了,沒畢業就能掙大錢,那攝影師跟我說了,你長得漂亮氣質獨特肯定能紅,那就更賺錢了,這么好的事你干嘛不做啊,你不是說你很想離開那個‘家’的么?”方靜云比舒宜簡單,她只要能賺錢,只要出人頭地什么都肯干。
可沒想到她的一番胡攪蠻纏卻歪打正著舒宜的心事,為了離開那個家她又何嘗不愿意付出一切,她只恨自己年紀太小,聽方靜云這么一說她怯怯的問:“我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