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現役同學，她……在過去的五分鐘里，已經在同一條岔路上轉了三圈了。每次轉回同一個地方她都會停下來打量一下周圍環境，然后義無反顧地挑一個方向繼續前進，但最后她又會轉回來。

經典RPG玩家都知道，遇到迷宮的時候每次走到岔路都往同一個方向拐彎，遲早會走出去。但是看著她一邊伸出自己的手比劃著，一邊自言自語“哪邊是左啊……”的時候，我才理解了這個被視為真理的法則，其實還是有漏洞的。

我很無奈地看著前面的人影，深切地感嘆：“原來路癡（包括我）行走時候的行動是這個狀態啊。”

如果現在出現，估計會讓她很尷尬吧。所以，我保持了一段距離，盡量安靜地跟在她身后走著。幸而一分鐘以后她總算擺脫了這種無限循環的狀態，向著密林的方向走過去。

這個時候是系統怪物出沒最頻繁的時間段，而我也大概理解了她想做什么。World的世界里，只要符合一定條件，有內核的高級怪物也會接受低等級玩家作為主人。而條件之一就是“時機”。就好像人類社會中存在的某些不確定行為，例如告白，只要時間和地點挑得正確，對方有可能會頭腦一熱就接受。

算起來的話，現在的時間段正好，也就是傳說中的“都是月亮惹的禍”多發期。只是，無內核的怪也容易在這種時候心情不好而想找點宵夜……

走了大概又有十分鐘，她停住，站在一棵樹下擺出了施放技能的手勢。抬頭看著樹上黃金鳥的窩，我終于忍不住了。

黃金鳥是游戲里的一種稀有怪物，由于對會發光的東西相當敏感，尋找寶物的獵人系職業經常愿意花重金購買。只是，這種特性附加的是它們異常古怪的個性，例如說容易暴躁、喜怒無常、絕對不好伺候的飲食習慣等等，除了這些以外，更讓人頭大的則是它們驚人的敏捷和攻擊力?！猈orld_03時代就有過某禿頭造型的玩家被一只黃金鳥追著啄到瀕死的記錄。

現在現役正站在它的臥室下面準備施放技能。估計只要魔法光效一出現，我們就將成為黃金鳥起床氣的受害者。

我趕上前一步打斷了她。似乎有點反應過度，我才剛把手放上去，她就深吸一口氣準備尖叫。

“別吵，是我?！彼纳らT大起來的時候和她的身高一點都不成比例，就算那黃金鳥是是聾子大概也能被弄醒。

趁著這個機會，我順手在她包里丟了張定位符。那是昨天在Mr.Q店里做的實驗產品，能將HP不足10%的、等級在10以下的玩家傳送到安全地帶去。不過因為使用的是我的魔法力，傳送距離相當短。

作為實驗，“安全地帶”的坐標點選在了Mr.Q的實驗室里。這個時候他通常都還醒著，一定能及時找到幫忙的人。——但愿不要有用到這個符的時候，否則的話……

我在心里默默地向可憐的Q先生道了一聲歉。

“找有內核的？”越到森林的深處，周圍的環境就越充滿了恐怖氣氛。別說現役自己，我都覺得有點背后發毛。為了緩解氣氛，我試探著開了口：“沒法靠武力馴服，只能用談判了吧？”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似乎并不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說……難道你指望正好碰上一個LOLI控？”我搖搖頭。

她總算從僵硬狀態中回復：“不要以為你是LOLI控就這么揣測人家怪物好不好，內核怪也是有人格——啊不，怪格和尊嚴的！”

“才不是LOLI控咧，是女權主義者……[1]”我隨口回了一句，但是心思完全沒有在吐槽上。

情況很奇怪，我們已經在這里走了大概有半小時了，別說有內核的高級怪，連一只初等史萊姆都還沒遇到。雖然說這某種程度上是幸運的事，而且我也想辦法避開了刷怪點，但是，未免太不合理了。就算是之前有人使用了驅除怪物的魔法或者符咒，也不會維持這么久的。

“召集狀態”？

我忽然想到了這個設計。在游戲里，高級BOSS通常都擁有領導技能，其中之一就是“召集”?？梢詫⑺麄児茌牱秶鷥鹊墓治锛械侥硞€地方。等級越高的BOSS，這種能力也就越強。當然，這是為了對抗玩家組隊攻擊BOSS的一個設定。

算起來，這附近的BOSS的話，也只有“百合公主多古拉”了吧？

也就是說……

馬鹿回來了？并且——有人想要攻擊她？

我不自覺地走了一下神，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一股淡淡的香氣忽然彌漫開來。

——我靠，誰把蜂蜜罐子亂扔在這里的？！

一抬眼，正好看見左邊路上，一只棕熊正吸著鼻子走了過來。來不及警告，我拉著現役向右邊那條岔路沖了過去。

五秒鐘以后我意識到必須在棕熊、劍齒虎、蒼狼和金錢豹中間選擇一個。因為敏捷問題，我們折回來向著原來的路跑過去。

從心滿意足地舔著蜜罐的熊兄的旁邊擦過去的時候，似乎不小心打擾了一只魔法菇的美夢，于是它蹦跳著跟在我們身后，散發出一陣足以驚醒十里以內所有動物的聲響來表示它的不滿。

我終于還是不得不打開了防御罩。

面前是一排黑鴉鴉的猛獸，每只的眼底都寫著“食物”兩個字。我連話都不敢說，生怕一走神防御罩的能量降低，我們立刻就要被紅燒或者爆炒或者清蒸或者油炸——World的怪物中有不少偏愛熟食。

“我在這里拖著，你從我身后跑，能跑多遠跑多遠。”我側過頭對現役說。她點了點頭，似乎是下了什么決心，轉到了我背后。

想了想，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假如配合使用一些有巨大聲音或者閃光效果的法術，應該可以把大部分怪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剩下的，就看人品吧。

我松了口氣，伸出空著的左手到口袋里尋找可以用的施法材料。一扭頭，發現現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出了防御罩，但是卻沒有照說好的那樣往回走，而是——站住了。

我的手心開始冒出冷汗了。路癡也不是這么癡的吧？！

接著，她又做出了讓我徹底囧到的舉動。她掏出一個群體攻擊道具，向著地上扔去，然后在突然產生的煙霧中向前跑去。

喂就算你敏捷高到40碼能跑出4秒2的成績，在自然界這種地方也是沒辦法和野獸比賽的啊！口胡！

來不及多想，我直接解除了防御罩，跟著向前沖去。

……希望還來得及。

忽然，一陣悠長響亮的鳴叫聲從遠方的山谷里傳了過來。我花了幾秒鐘才從記憶里搜索到這個聲音。

——是龍吟。

原本似乎是要攻擊我的猛獸們忽然一頓，接著齊刷刷地轉頭，向著另外一個方向奔去。只有少部分似乎是出于慣性還繼續沿著原來的方向前進。

現在的情況看來，那聲龍吟，應該是進入二階召集的命令。

普通的初等召集令，怪物們會在中途攻擊管轄范圍內的玩家以求削弱對方戰斗力。但一旦進入二階，意味著BOSS怪有危險，怪物將會以在最短時間內到達目的地為目標，而忽略路上出現的敵人。

也就是說，我和現役，現在就算主動挑釁怪物，也不會被攻擊了。

但是，是誰，出于什么目的發出了二階召集的命令？

在“有肉吃”團和“冥殺”的戰爭一觸即發的前夕，這附近的兩個城市應該不至于有心思來砍BOSS。那么，是第三方了。

而且，多古拉城堡遭受的攻擊有這么嚴重？雖然我沒有直接經手這個城堡的設定，但是印象里，城堡本身的防御就相當嚴密，加上守衛NPC也都是高級內核怪。如果不是有肉吃團那樣的，純由經驗豐富的老玩家組織成的團隊，幾乎不可能侵入到城堡的中心。

但我現在想的事情只有一件。

——馬鹿、回來了。

仔細一想，在現實中就算相隔兩地也一直每天用網絡互相吐槽的我們，似乎真的沒有像現在這樣，一個月都沒有聯系的情況發生。不過就算是天天見面，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開心的樣子了。

所記得的，好像只剩下她啃著醋海帶、巧克力棒或者筆桿以及其他各種不能吃的東西，冥思苦想的表情。

所謂的追求夢想，歸根結底其實是由無數枯燥無味的東西構成的。就像工作室滿地的草稿和橡皮屑，電腦上寫得密密麻麻的Word文檔，代碼庫中成千上萬的命令行，WIKI里成年累月的會議記錄。

我知道她只要回到現實，還會繼續把自己埋葬在那堆劇本里，一直到把自己耗干，所以關閉了主動下線功能。

工作狂的我們，有多久沒有玩游戲了？

沒時間、沒精力、沒心情——

像現在這樣，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過著時刻充滿驚奇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太奢侈了。

人，這一個月，你過得開心嗎？[2]

[1]向《銀魂》作者空知猩猩致敬。他的KUSO能力和無節操能力都是值得佩服的……

[2]馬鹿的注：我和D一般不互相稱呼，要稱呼的時候一般就是叫‘人’，這樣。